【短篇小說】 《電梯》 三樓 不能接受這種事

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電梯

 

 

 

三樓  不能接受這種事

 

 

「啊……」莫妮卡終於叫出聲來,但電梯已經到了十七樓,所以她趕緊衝了出來。

 

 

剛才到底是怎麼回事?她眼花了嗎?她看到不該看的東西嗎?這一切都是幻覺嗎?她是看過很多鬼故事,通常是電梯裡多了一個人,或是有一個別人都看不見只有特別倒楣的主角看得見的人,總之這個人八九不離十就是鬼。但是,本來在電梯的人卻不見了?這是怎麼回事?那些人又是誰?

 

 

她發現自己完全想不起來那些人的長相。不是因為他們像鬼故事裡的鬼一樣,會混淆你的視線或記憶,單純的只是因為她完全沒有注意到。雖然走進電梯的時候,她看到了每一個人的臉,但是她根本沒有多看一眼;就像每一個早晨一樣,電梯門打開的一瞬間,裡面和外面的人會有一個眼神的交會,如果其中有認識的人,就會笑一下,點個頭;如果沒有認識的人,那就沒有任何表情,就像裡面根本沒有人一樣,默默地走進去。

 

 

今天早上完全沒有任何特別的地方,電梯門打開,裡面沒有一個認識的人。對莫妮卡來說,認識的人就是同公司的同事和大樓的警衛,其他成千上萬出入這棟大樓的人,有些就算經常在上下班時間會遇到,也都是不認識的人。

 

 

莫妮卡匆匆忙忙走進辦公室,忘了打卡就直接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來。她驚魂未定,喘著氣四處裡張望,想辦法讓自己冷靜下來。

 

 

嚴格說起來,她「沒有看到」什麼不正常的事。如果那真的發生了,她其實也沒看到。當時燈光全黑了,雖然只有一秒鐘,但是那一秒鐘她什麼也沒看到;那一秒鐘可能發生了很奇怪的事,而她只看到結果,就是其他人都不在電梯裡了。所以她說服自己不用怕,至少她沒有看到鬼,也沒有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東西。她只是沒看到而已。

 

 

不過這相當缺乏說服力,她還是怕得要死。

 

 

過了十幾分鐘,辦公室裡沒有任何不正常的感覺,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經理要她通知大家五分鐘後開會,她得做會議紀錄,而早上要處理的報表也放在她桌上了,她才稍微安心下來。

 

 

開會的時候她幾度分神,但是會議一直在進行,如果她不專心聽的話,會議紀錄就會出問題。開會通常是討論專案或業績,她從來不需要開口說一句話,除了偶爾會跟著大家鼓掌以外,她的工作就是把會議的內容寫下來。她覺得這份工作很簡單,而且應該是大家都會覺得很簡單的工作,是一份「總之得要有人做,而她領的薪水正是做這個」的工作。如果記漏了,得事後去問別人,她會覺得很丟臉,就連她剛開始上班還很菜的時候,她都不能接受這種事,現在當然更不能。

 

 

這比電梯裡的人不見了更讓她難以啟齒。於是她打起精神來,把該做的事情給做完,然後這一天就慢慢回到正常的軌道上了。

 

 

開完會以後,她把報表填好,然後一邊整理郵件一邊吃早餐,中間還接了幾通電話。之後她替留在辦公室沒空外出吃飯的同事訂便當,她自己也訂了一個;吃完午餐後,和幾個同事閒聊了一會兒明星八卦和棒球的事,然後她就趴在桌上睡午覺。到了下午,她開始覺得自己遇到這麼奇怪的事,竟然還能夠如此鎮定地繼續上班,真是相當不可思議。

 

 

但是她還能夠怎麼辦呢?如果遇到色狼,她可是會報警的,至少也會通知大樓警衛;如果是電梯故障,搞不好從好幾層樓高掉下去,那麼她沒死的話應該會躺在醫院裡,應該沒辦法像沒事一樣繼續上班。但是電梯裡的人不見了?她能怎麼辦?報警嗎?還是跟老闆請假?

 

 

她什麼也不能做,也不應該做。毫無疑問地,一切會照常進行,之後她可能會在和朋友聊天時提到,或者上網去寫一寫她的故事。除此之外還能幹嘛?

 

 

不過當時間越來越接近下班時,她又開始不安起來。畢竟下班就表示她得再進一次電梯。

 

 

「我跟妳說一件奇怪的事。」她在茶水間跟她的姊妹淘欣慧說了這件事。

 

 

「妳是說,妳沒有注意到他們什麼時候離開的?」欣慧還不太能夠進入狀況。

 

 

「不是我沒有注意到,他們真的不見了。」莫妮卡壓低了嗓門說,好像在討論不可告人的事,「燈光只閃了一下,就一下,最多不超過一秒鐘,電梯門要打開都不只一秒鐘。他們不見了。」

 

 

「什麼意思?不見了?」欣慧聽清楚了,只是難以相信:「妳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就是我們大樓的電梯嗎?今天早上嗎?」

 

 

「嗯。」

 

 

「怎麼可能?」欣慧的語調上揚得好像雲宵飛車。

 

 

「噓……別那麼大聲。不信妳跟我來看。」

 

 

「我才不要呢!」

 

 

「我只是要告訴妳是哪一部電梯。」

 

 

「很可怕耶。」欣慧一邊做出抗拒的表情,但是腳卻跟著莫妮卡後面走。

 

 

兩個人好像要去偷東西一樣,神色緊張地走到電梯門口。那裡有四部電梯,莫妮卡站在今天早上她走出來的那扇門前面,不鏽鋼鏡面照出她們兩個人的身影。

 

 

「就是這部。」莫妮卡小聲地說。像是在指認犯人。

 

 

「看起來很正常。」欣慧也對著莫妮卡耳語,就好像怕電梯會聽到一樣。

 

 

「我知道,可是真的就是這部。」

 

 

「然後呢?我是說,之後有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應該沒有。」

 

 

「妳怎麼知道沒有?妳再進去過嗎?」

 

 

「當然沒有,我才不要再進去。」

 

 

「那妳今天搭過別的電梯嗎?」

 

 

「沒有。」莫妮卡搖頭:「我上來以後一直到現在都沒有下過樓。」

 

 

「所以妳不確定是只有這部電梯有問題,還是每一部電梯都有問題?」欣慧問。

 

 

「沒有。這種事要怎麼確定?」莫妮卡反問。

 

 

這時她們面前的電梯門忽然「噹」地一聲打開,她們嚇得尖叫起來,差點抱在一起摔倒。

 

 

門打開的那一刻,莫妮卡原本以為會看到那幾個消失不見的人。她嚇得全身血液都要倒流了,眼淚也幾乎要掉下來,緊緊抓著欣慧的手臂;欣慧也不比她好到哪裡去,雖然她沒有親自經歷過,但這可不是一般的鬼故事,而是就發生在她身邊的事。

 

 

她們站定以後,發現電梯裡並沒有人,於是鬆了一口氣。過了一會兒,電梯門慢慢關上,樓層指示燈顯示的數字開始往上增加,看來一切正常。

 

 

「妳們兩個在幹嘛啊?」一個男同事聽到她們的尖叫聲,探頭出來看。

 

 

「沒事,她差點滑倒。」莫妮卡指著欣慧說。

 

 

「是啊是啊,不過還好她扶住我了。」欣慧配合著說。

 

 

「喔,沒事就好。」

 

 

男同事把頭縮回去之後,莫妮卡和欣慧也互相攙扶著走回辦公室。莫妮卡拉開辦公室的玻璃門時,才忽然發覺不對勁。

 

 

沒有人按電梯,也沒有人要從電梯裡出來,電梯為什麼會停在這一層?

<p>在台灣,大家打開電視看新聞,都只想看別人幫自己罵那些已經知道的事,或是大家都熟悉的小確幸。真正的新聞沒有觀眾。而這裡是沒有小確幸的。我不說那些順著大家意的話,我只寫給不願看電視的觀眾。因為總要有人寫才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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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曾經在我眼前,卻又消失不見,這是今天的第六遍。</p> <p>電腦喇叭裡傳出盧廣仲的歌聲。莫妮卡剛洗完臉,坐在梳妝台前擦乳液,一邊推著臉頰後方她老是覺得有點浮腫但其實看不太出來的地方,一邊聽盧廣仲唱著:電影裡的配樂,好像你的雙眼。我愛你,快回到我的身邊。</p>
<p>莫妮卡是台北市幾萬個沒沒無聞的行政助理之一。每天早上她都會走進台北市幾萬座電梯之中的一座,到位於十七樓的辦公室上班,到了晚上再同樣地搭電梯離開公司;有時候她上下班搭的是同一座,有時候不是,總之都是四座一模一樣的電梯之一,她從來沒有理由特別去注意是哪一個。直到今天早上。</p>
<p>這句:「一道小小聲,但這時聽起來有點刺耳的掌上型電動玩具,在沙發角落響了起來。」當中「小小聲,但這時聽起來有點刺耳」是形容字句,是用一個句子來當形容詞。形容什麼?聲音。電動玩具的聲音。前面的一道,也指的是聲音,沒錯吧?但是形容詞完了,後面他接的是什麼?「掌上型電動玩具」。然後下半句則是把整個上半句當做主詞,就是「什麼什麼的電動玩具」是主詞,它響了。</p>
<p>我的性幻想在進行時像投影片,一格一格的,會動但不連續。我自己在裡面是彩色的,其他是黑白的,有線條和網點,但有時也是漫畫人物。如果只是隨便想想我自己會比較接近本來的樣子,越努力想就會越接近漫畫,中間程度的會有點像水彩畫。其實看到一些很浪漫的愛情故事我也會自己翻譯成黑白的漫畫格子,好像我的想像都是這樣進行的,不只是性幻想,就是對生活的摘要。</p>
<p>「男人不壞,女人不愛」。當壞男人左右逢源時,好人則只能領張好人卡。「你是個好人」。這句話代表你出局了,好事你都做盡了,但是好事都沒你的份。</p>
<p>你提供顧客商品或服務,然後從顧客那裡得到金錢。他愈滿意,你就愈能夠得到你所想要的,不是嗎?同樣的道理,你提供薪資和福利,然後從員工那裡得到他的技能或勞動。他愈滿意,你也愈能夠得到你所想要的。所以這有什麼不同嗎?</p>
<p>曾經在我眼前,卻又消失不見,這是今天的第六遍。</p> <p>電腦喇叭裡傳出盧廣仲的歌聲。莫妮卡剛洗完臉,坐在梳妝台前擦乳液,一邊推著臉頰後方她老是覺得有點浮腫但其實看不太出來的地方,一邊聽盧廣仲唱著:電影裡的配樂,好像你的雙眼。我愛你,快回到我的身邊。</p>
<p>莫妮卡是台北市幾萬個沒沒無聞的行政助理之一。每天早上她都會走進台北市幾萬座電梯之中的一座,到位於十七樓的辦公室上班,到了晚上再同樣地搭電梯離開公司;有時候她上下班搭的是同一座,有時候不是,總之都是四座一模一樣的電梯之一,她從來沒有理由特別去注意是哪一個。直到今天早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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