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蠅戴龍眼殼的感覺如何,我大概知道。 不知從何時開始,書店兩個字變得很沈重,我們不敢說放棄,經濟壓力還好,缺錢可以去接案子賺錢養自己;但來自社會和人情,書店應該負起的某種責任,一直被安撫、支援和守護...等充滿正義道德溫馨感人的壓力,讓人狠不下心說分手。 當世界上出現一間新書店時大家都喝采,彷彿某片乾涸的地上長出一棵鮮綠的樹那麼興奮,書店的存在如此被期待,以至於當我們頂著龍眼殼許久赫然發現自己是小小的蒼蠅時,還硬撐著,不敢輕易飛走。 若飛走,好像背叛了當初的山盟海誓,也像是當大家都在某個文化古蹟前靜坐守護它不被怪手推倒時,你跳上車成為操作怪手的人,那麼一個超級大叛徒。書店太珍貴,任何一間要結束都將備受矚目,任何一個書店老闆發出倦勤之意,下一秒就有關切的訊息傳進來。 「怎麼了?還好嗎?加油!你是離島書店代表,很重要啊。」 是是是,我頭上的龍眼殼是珍稀古董無價之寶,怎麼也要頂好,我知道。 我經常覺得,書店要是能更普通一點就好了,像多年以前我們想的那樣,是路邊不起眼的小店,沒有人會專程找來在門口拍照到此一遊,只有想要找書的人才會走進去,通常我們逛街路過有空的話,就進去晃晃,隨便翻翻書,是生活裡的一件小事,一個小習慣,並不特別,跟買衣服買鞋子沒兩樣。 如果一間書店做不下去了或老闆想轉行去做別的也沒關係,世界上還有很多大大小小書店,如果書店這項文化事業肩負什麼社會責任的話,也是由很多很多書店一起頂著,書店工作者只是普通人的那個時代,是已經過去了?還是根本沒來? 如果我的小書店無法營生了,朋友們會勸我去找別的工作,而不是像稀有動物一樣保護我,看見我很不專業,會把我罵一頓,而不是縱容我,希望我保住書店。 正常的沈重,應該是經濟壓力,書店不賺錢,賺的錢不夠請人,一人書店又做得太吃力,所以該淘汰,我們應該相信下一間書店很快會出現,總有人跳出來經營。 卻不知在何時失去了那樣的信心,書店變成少一間是一間的限量之物,書店的消亡有著不可逆之勢。是這樣嗎,無力回天了嗎。 「瀕臨絕種了啊,書店人類,我們不能失去。」 令人懷念啊,輕盈的普通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