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之河 06 - 老大哥在看著你(中) | Mei Kong 06-Big Brother Is Watching You

更新於 發佈於 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所謂「自由」,即是可以說二加二等於四的自由。 —喬治·歐威爾1984
raw-image

L朝著仍僵立的我走來,表情有些不對勁,低聲問:「Chi,妳的護照呢?」

警察... 想要確認什麼的樣子。」語氣裡氤氳著忌憚與猶疑。

「我這就去拿來。」甫要轉身往房裡去,眼神卻恰恰對上一雙肅殺,腳底像通電似的,一路麻至頭皮,我趕緊加快翻找那本墨綠,上邊仍是方正的幾字燙金:「REPUBLIC OF CHINA」與「TAIWAN」(中文他們想是看不懂的)。

我怯怯地走出房門,把小綠本子呈給靠近我的那位警官;也許是天氣悶熱吧,他忍不住把映著金星的官帽摘下擱在一旁。

「妳是中國...?」

趁他話語未畢,我趕忙搖頭澄清,像要把一字一句鑿進彼此脆弱欲斷的信任上

「台灣,我是台灣人。 」我硬是吊出嘴角上揚的完美弧度。

小綠冊子又仔細地被翻了幾次,往返於不同國家的入出境印跡,最後,駐足在我的個人資料頁甚久(現在想來也許當時是想要揪出任何「不合理」吧)。

「妳。為什麼。在。這裡?」湊出幾個簡單的英文單字;「這裡」,尾音加重了,更襯顯出他的毛躁。

而我僅是苦笑著,同時,鬼祟地往L臉上瞟了一眼。

也許幾日同枕共眠要心有靈犀也能得幾分了,L竟不慌不忙地接下重語,陪笑著喊了兩名警官;而後我的腦袋是熱得什麼字句都化掉了(也聽不懂),只覺得印象裡珠圓玉潤的越南語言,怎麼就如此荒腔走板了呢?

不知又過了多久,我跟著L起身目送兩名警官,背影是那套筆挺的草綠色制服,上衣仍妥貼的紮進褲腰裡,倆人俯身一跨上車,便轟隆隆的走了。

不讓L喘口氣,我抓緊時間的曲隙便問:「到底發生什麼事?」

「說我們沒給妳登記『外國人短暫停留』什麼的,我也搞不清楚,我的戶籍也沒遷到這區啊,你和我都要被罰錢了,哎。」我這邊還霧裡看花摸不著頭緒,她不等我便著急地撥了通電話給藥師夫婦。

掛斷電話後,她只語重心長的嘆了口氣,踱步走回長椅,身子一塌便陷進佝僂的姿態;這次我沉住氣,心想不該添她的著急,靜成了一尊泥菩薩,等洪水來襲。


「Chi」

我生澀的點了點頭。


「是這樣的,因為村子裡第一次來了個外國人,也許是太『招搖』了,才引來這些警察的『關心』,他們興許只是想撈點油水,所以妳別擔心。不過今晚這裡是不能住了,要等明天一早地主(藥師夫婦)來給我們倆登記才行。」字珠緩緩溜出L的嘴巴。


「那我們今晚要...」我思忖著自己尚沒有M的瀟灑—爬上樹一臥便能一覺到天明;然,L的話總是能安人心神:「最差頂多我騎機車載妳回河內囉,別緊張。走,我們先吃飯。」

其實早已忘了餓是什麼滋味了。


向晚,天稍暗。

我出神地望著遠方山麓的剪影,背上是裝著幾樣貴重物品的土色小背包,一旁L正鎖門。突然,從村子的方向晃來一道黃澄澄的光,辨不清人臉,我只祈禱不要是今午那兩名警察。

不久,車子緩緩滑來我們跟前。

「哎,這不是大嬸嗎?Chi,送過花給我們的大嬸啊。」她是L學生的母親。

只見她們交談了幾句,大嬸便拍拍機車後座,示意要我上車;我遲疑地望向L。她彷彿忘記我是台灣人般,趕緊用英文跟我解釋:「太好了,太好了,Chi,妳記得今早那個穿草綠色制服,給我們鑽水井的那個叔叔嗎?他下午去派出所一聽到消息,便趕回村子,一家家奔走相告,最後終於問到了一戶肯(冒險)收留我們。」

腦袋瓜裡快速的拼湊著幾個相關的字眼: 草綠色、制服、鑽水井的叔叔、派出所。

我又驚又喜地喊道:「什麼!叔叔他原來是警察啊。」印象裡他的確是穿著制服的,但懶洋洋的模樣,與上衣恣意的攤在外頭,加上總是笑盈盈的臉,很難把他與那兩名凶神惡煞湊在一塊。

「妳小聲些。他就是公家機關薪水太低養不活家庭,才來給我們兼職打雜的。不過現在這都不重要,妳先跟大嬸一起進村子,她會載你到村口,你們再一起走去那戶人家。」我點了點頭。

切記,不要引起任何人注意。我等一會再過去跟妳會和。」L又再三叮囑我一次。

我欠身跟眼前圍著美麗花布裙的母親道了聲謝,這才擠上後座與L暫別。

「這不是電影裡才會上演的嗎?怎會...」風竄進剛沖完涼還滴著水的髮裡,有些冷;雖驚魂甫定,但想起眼前這位母親、原來竟是警察的叔叔、那戶好心人家,荒唐都給扔進泥地上的坑坑隆隆了,只剩不住的感動。

留言
avatar-img
留言分享你的想法!
avatar-img
Ka的沙龍
15會員
28內容數
Ka的沙龍的其他內容
2020/05/07
任何的腳步聲都像尾隨 任何的暗處的黑影都像伺機而動 任何的談笑聲都像集體視奸的延伸 ...
Thumbnail
2020/05/07
任何的腳步聲都像尾隨 任何的暗處的黑影都像伺機而動 任何的談笑聲都像集體視奸的延伸 ...
Thumbnail
2019/12/01
我感覺我就像一個溺水的小孩, 當我喊著爸爸媽媽時, 他們卻只丟了一個破掉的救生圈給我。
2019/12/01
我感覺我就像一個溺水的小孩, 當我喊著爸爸媽媽時, 他們卻只丟了一個破掉的救生圈給我。
2019/05/29
有一個 / 假裝自己是問句的 / 肯定句 / 來不及煞車似的 / 突破她的紅色封鎖線
2019/05/29
有一個 / 假裝自己是問句的 / 肯定句 / 來不及煞車似的 / 突破她的紅色封鎖線
看更多
你可能也想看
Thumbnail
每年4月、5月都是最多稅要繳的月份,當然大部份的人都是有機會繳到「綜合所得稅」,只是相當相當多人還不知道,原來繳給政府的稅!可以透過一些有活動的銀行信用卡或電子支付來繳,從繳費中賺一點點小確幸!就是賺個1%~2%大家也是很開心的,因為你們把沒回饋變成有回饋,就是用卡的最高境界 所得稅線上申報
Thumbnail
每年4月、5月都是最多稅要繳的月份,當然大部份的人都是有機會繳到「綜合所得稅」,只是相當相當多人還不知道,原來繳給政府的稅!可以透過一些有活動的銀行信用卡或電子支付來繳,從繳費中賺一點點小確幸!就是賺個1%~2%大家也是很開心的,因為你們把沒回饋變成有回饋,就是用卡的最高境界 所得稅線上申報
Thumbnail
全球科技產業的焦點,AKA 全村的希望 NVIDIA,於五月底正式發布了他們在今年 2025 第一季的財報 (輝達內部財務年度為 2026 Q1,實際日曆期間為今年二到四月),交出了打敗了市場預期的成績單。然而,在銷售持續高速成長的同時,川普政府加大對於中國的晶片管制......
Thumbnail
全球科技產業的焦點,AKA 全村的希望 NVIDIA,於五月底正式發布了他們在今年 2025 第一季的財報 (輝達內部財務年度為 2026 Q1,實際日曆期間為今年二到四月),交出了打敗了市場預期的成績單。然而,在銷售持續高速成長的同時,川普政府加大對於中國的晶片管制......
Thumbnail
戰爭之下老弱婦孺的無助淒慌與驚懼,身心創傷在戰後亦歷久難弭
Thumbnail
戰爭之下老弱婦孺的無助淒慌與驚懼,身心創傷在戰後亦歷久難弭
Thumbnail
綠島之行,親子間的糾葛,浮然現出。 牽絆是束縛 ? 放手是不在乎 ? 囚禁人的是牢籠,還是關係。
Thumbnail
綠島之行,親子間的糾葛,浮然現出。 牽絆是束縛 ? 放手是不在乎 ? 囚禁人的是牢籠,還是關係。
Thumbnail
綠島之行,親子間的糾葛,浮然現出。 牽絆是束縛 ? 放手是不在乎 ? 囚禁人的是牢籠,還是關係。
Thumbnail
綠島之行,親子間的糾葛,浮然現出。 牽絆是束縛 ? 放手是不在乎 ? 囚禁人的是牢籠,還是關係。
Thumbnail
綠島之行,親子間的糾葛,浮然現出。 牽絆是束縛 ? 放手是不在乎 ? 囚禁人的是牢籠,還是關係。
Thumbnail
綠島之行,親子間的糾葛,浮然現出。 牽絆是束縛 ? 放手是不在乎 ? 囚禁人的是牢籠,還是關係。
Thumbnail
「唉! 五叔為什麼要回來? 回來和鴻政成了仇人。」麗卿嘆著氣說。
Thumbnail
「唉! 五叔為什麼要回來? 回來和鴻政成了仇人。」麗卿嘆著氣說。
Thumbnail
(5) 在我11歲之前,從來沒見過媽媽那邊的親人,只知道外公外婆和兩個舅舅都住在臺北。 臺北城對於生長在蕞薾小島的我來說,是個存在於想像中的城市。 想像中的臺北應該是個高樓林立、商業繁榮,滿街紅男綠女,又新又潮的地方。 (都是兩個眼睛,一隻鼻子,一張嘴巴的人,能差別到哪去?) 「你外公想見你。」
Thumbnail
(5) 在我11歲之前,從來沒見過媽媽那邊的親人,只知道外公外婆和兩個舅舅都住在臺北。 臺北城對於生長在蕞薾小島的我來說,是個存在於想像中的城市。 想像中的臺北應該是個高樓林立、商業繁榮,滿街紅男綠女,又新又潮的地方。 (都是兩個眼睛,一隻鼻子,一張嘴巴的人,能差別到哪去?) 「你外公想見你。」
Thumbnail
沒想到羅督回我:「兩台,莊家一台!」,他的超有默契難兄難弟組長立刻也一副小鬼模樣接著說「自摸一台!」我除了回他們一個衛生眼外,頭上烏鴉不知飛過幾隻。心想我是來國高中當代課老師嗎? 「老闆看妳是妹妹(台語)好欺負,」他說。「我要帶流氓圍事去買才會成功!」我在表達我的無奈。
Thumbnail
沒想到羅督回我:「兩台,莊家一台!」,他的超有默契難兄難弟組長立刻也一副小鬼模樣接著說「自摸一台!」我除了回他們一個衛生眼外,頭上烏鴉不知飛過幾隻。心想我是來國高中當代課老師嗎? 「老闆看妳是妹妹(台語)好欺負,」他說。「我要帶流氓圍事去買才會成功!」我在表達我的無奈。
Thumbnail
「少年仔,飽了喔?」那紅捲髮大嬸見我回來,大聲招呼,我就笑笑。 「對啦,吃了碗米粉,還喝了小油羹。」我瞧左瞧右,不見夢露身影,想是時機了。 「少年仔,免看啦,夢露去吃飯了。」 「哦。」那我便安心,免得這打聽樣被瞧見,難免心裡不快,到時掄起胳膊不是拿菸,定是要揍我一頓。 「啊你吃這麼久是噎到還是看妹
Thumbnail
「少年仔,飽了喔?」那紅捲髮大嬸見我回來,大聲招呼,我就笑笑。 「對啦,吃了碗米粉,還喝了小油羹。」我瞧左瞧右,不見夢露身影,想是時機了。 「少年仔,免看啦,夢露去吃飯了。」 「哦。」那我便安心,免得這打聽樣被瞧見,難免心裡不快,到時掄起胳膊不是拿菸,定是要揍我一頓。 「啊你吃這麼久是噎到還是看妹
Thumbnail
我不確定我是窺視者,還是,被窺視者。 騎士,好不浪漫。 繫著花布裙的妳,此時此刻確是我的騎士—是古歐洲戰場上高聲嘶啞著「忠誠」、「熱情」、「勇敢」的一群,卻也是封建時代身子俯得最低的一群。引擎聲慢慢啞掉,像被天狗吃掉的月亮,暗示著:躲貓貓開始了。
Thumbnail
我不確定我是窺視者,還是,被窺視者。 騎士,好不浪漫。 繫著花布裙的妳,此時此刻確是我的騎士—是古歐洲戰場上高聲嘶啞著「忠誠」、「熱情」、「勇敢」的一群,卻也是封建時代身子俯得最低的一群。引擎聲慢慢啞掉,像被天狗吃掉的月亮,暗示著:躲貓貓開始了。
Thumbnail
「所謂『自由』,即是可以說二加二等於四的自由。 」—喬治·歐威爾《1984》 字珠緩緩溜出L的嘴巴:「村子裡第一次來了個外國人,也許是太『招搖』了,才引來這些警察的『關心』。今晚這裡是不能住了,要等明天一早地主來給我們倆登記才行,妳別擔心。」
Thumbnail
「所謂『自由』,即是可以說二加二等於四的自由。 」—喬治·歐威爾《1984》 字珠緩緩溜出L的嘴巴:「村子裡第一次來了個外國人,也許是太『招搖』了,才引來這些警察的『關心』。今晚這裡是不能住了,要等明天一早地主來給我們倆登記才行,妳別擔心。」
追蹤感興趣的內容從 Google News 追蹤更多 vocus 的最新精選內容追蹤 Google New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