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說第五廠是「廠房」,倒不如說是「車衣間」比較吻合其大小。工場分作兩翼,各有2、30人工作,處理各種衣物製造的流程:原材料加工、縫紉製成衣物、包裝出貨,一站式服務。除了星期日及公眾假期外,我們每天就在此上班下班,工作量不多,很多時候都有些時間閱讀書本,或者寫寫文字。
每名初來報到的新人都要負責「值日」,幫忙掃地、洗地等清潔工作。除此之外,還有擔任正式的工作崗位,可能是剪線頭、點鈕等很快掌握的工作,資歷再深一點時就會「埋枱」車衣。每個工場都有懲教導師監管,也會有工場師傅處理所有製衣工作上的問題及疑難,也有幾名資歷較深的所員監管及確保整個作業流程順暢。這些管理所員的工作分配等等的是工場的「管理層」,俗稱「B仔」。
由於我的刑期相對而算短(塘福是收容四年刑期以下的囚犯,另外也會有總刑期非常長,已服大多刑期而剩下少於四年的囚犯),以及一直在申請上訴和保釋,即使我已在工場工作了一段時間,師傅並無安排我都到車衣崗位,而是讓我繼續做些簡單活兒。點鈕,即是在衣物半成品上點出鈕扣位置,讓負責用訂鈕機的所員釘咗合適的位置上;熨「耳仔」,將約20厘米長的布條對摺並熨貼在短褲兩側腰部的鈕扣帶,用以調節褲頭的鬆緊。
在熨「耳仔」時,要先將長方形布條熨平,在上下兩半的中線對接而使其往內翻,然後再打橫對接,這樣就形成一個表面面積的細一半、往來對接的兩層長方布條。及後再將對接的布條露出半吋以供縫紉之用,以熨斗固定形狀,整個熨帖耳仔的流程完畢。趕工時每日要做300多個,工作量不大。最有趣的是,在不停重複熨貼的工序時,由於工作了數日已經駕輕就熟,我竟然收起「耳仔蟬」來,兩個小時密密做,好像機械人般在製作的過程放空,讓腦袋放鬆舒暢,突然就會將一些困難、苦惱相得通透,非常有趣。只可惜這種狀態不常出現,也不知道為何會無緣無故的冒起這種感覺,大概是人在缺乏外在刺激環境下的進化吧。
在工廠工作初期,由於我正在處理很多的法律程序,要時常走到上圍的探訪室面見法援的處方職員以及自身團隊的律師,亦有議員同事的公務探訪,工作就需要同台的同事補位。事實上,這也是普遍的現象——每日總有些人要到醫院應診檢驗,例如有位同枱的伯伯連續幾日都離開監獄到專科醫院看病,那時候身邊的人就要發揮互助精神。與我同枱的有兩位伯伯以及一位越南籍所員,共事於一張用藍色絨布蓋著的長方形工作枱上。不同季節、時段或者趕工不同貨物,大家的工作崗位有所差異,但總括而言也是「手板眼見功夫」。
有次在趕工專門設計於戶外工作的藍色長工作褲時,我負責熨「耳仔」,對面兩位分別是頭髮花白的伯伯以及越南籍所員熨貼褲頭的名牌及褲袋,坐在我旁邊的伯伯就剪褲頭附近的針線及點鈕。每個部件原材料的來貨及製成品的出貨需求不一,把數量較少的褲袋熨好了,四人就來夾手夾腳熨「耳仔」,反之亦然。驟耳聽聞充滿默契、合作無間,其實同台各人都是大悶蛋,不怎吭聲,互相幫忙也不是出於甚麼大義,其實也存在自私的出發點——專心做事時,時間比較快過;下次到自己沒空做時,別人也會幫忙。當一個人沉浸在監獄的環境,像我已連續個多月在閒餘時間閱讀寫作,有時候恢會對這些消耗腦能量的活動感到厭倦。當你沒有什麼動力時,你只能選擇放空、發夢或找些工作來做,簡單的活兒其實是消磨時間的好方法。
工場的工作就是這樣,正如監獄的所有其他事情,都是非常枯燥、沒有變化。一開始對於要為工場洗地、做這些沒有技術含量的工作都會有點抗拒,覺得在浪費時間,然而時日漸過,慢慢就會適應一切,思考一個讓自己與環境相處得最和諧的方式生活。最後,對於一切單調而重複,甚至可能有些厭惡性的工作,也就沒什麼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