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間居酒屋裡,你並不清楚自己在找尋什麼,或許是為了一個找不回的慟夢而隱隱哭泣,或是單純哀悼一場不可得的相遇與別離。
可其實你根本尚未與之碰面便已遠離。
當你們的背上都被畫上相同的符號時,原先不同類的也變成了相類。沒人認為這是準確的心理現象,可誰要對誰說:「我今天已經變成這個樣子了,就也算得上是你的同類了。」或是:「我們就放過彼此不要再做無謂的爭鬥了,沒有誰應該死在那些情結、情境之下。」又彷彿還能聽見另個自我同曾經的仇敵說道:「放過我們自己吧!你也不曾是如此悲劇的客體。我們都不該活在誰遮光的影子下。」在那處,我聽見酒水裡有個聲音這樣說,酒水的上頭有著「那個我」。
同時間,我知悉了「他」的真相。
他們認為人就應堅強無比,別開玩笑了,哪次不是這樣?說著自以為是的話語,認為人就應品嚐傷痛而忍氣吞聲,哪類的痛苦都該是可相拼的才是;人只要受了傷就該淌出血來,他們還不懂嗎?
還不懂嗎!
誰該管你媽的那些正道衛道的屁話!這世間只有傷心是真的,只有紋身的傷痕是真的。別再處於一種極端優越的地位發表假性安慰的演說。在那酒水中,我聽見靈魂深處的疼痛,或該說,我聽見的是源於鼓膜、心臟顫動的聲響,那些無關於我與仇敵的情緒,可是這樣不要臉的傾巢──
「說過不要了的。」好幾段零星破碎的紋身都給拼湊一體。心情也不會因為酒水而變好,只會誘起更多憂傷吞嚥「那個我」。
理智清晰的此刻,酒水與美好的吃食無法養活我,真正能使我富足的好像是那給烙上的傷痕紋身,可施予的不在乎,而我也放棄在意了。想著就這樣墮落下去,不論是那人還是此間的我,沒有誰能夠逃脫的樣子。
只有墮落與傷害是真的,它們甚至還會繁殖。
「喘息吧!喘息吧!」大口又緩慢地吸氣,再用與仇敵廝殺的力道狠狠吐出!別再徬徨!他們都不再與你相關,那些企圖安慰、企圖說服的,企圖告知你不要你的,都不再與你相關。
就這樣相信,你那靈魂之羽才能承載超越自身體重的和平樂土。可我也會是天秤下的Amit,張大我那鱷魚模樣的血盆大口,嚇斥你!使你屈服!使那些優越的吹著涼風的他們被駭得跌進水潭,給我吞吃乾淨!
於這段書寫中,我擁有的是超越自我意識的自己,「那個我」便是你,我的潛意識,就是那極難相逢的自己;他們或許見過,但他們不在乎也辨不清,但我也不在乎!
他們如何想關我們何事呢?
「用藥者日誌」,他們之中某些人愛稱自己為用藥者,用以替換使用離憂等控制各種不受控情緒運動之患者現況,如此可以顯得親和可人;沒有誰發現真相,披著常人的皮囊過活,不在乎耳畔的口水歌能否挑起人生某段的記憶瘡疤,就又在另個夥伴的懷裡酣眠;甚至不曾向對方透露消息,說是自己就是那被污名化的存在,可笑的是──
世間所有真正有病的都沒就醫。
將自身視為無疾客體,好似能全身而退;但凡是個人就該有過不去的檻,我那智商超群的友人可不也這樣過嗎?他將我視作一個可以傾吐的樹洞,或是獲取社交點數的工具用以排解人性的寂寞與愁思;他者或許不諒解,可我還是清楚的,他顯得太過機器,所以人們下意識將之視作機器。他不會抱怨,因為知得足夠多而無須抱怨。他也不生氣,因為他在眾人看不見的場合早發過脾性。他不會愛,因為他把愛都奉獻給了興趣。他就是這樣的機器,這樣的人。
人們的不諒解顯得可笑,他從不隱藏自己這些面相;可不是嗎?在我們指責誰如此爆發性地龜裂開,將那些惹眼醜惡的不知羞地暴露時,他們早已腐朽,早已有了墮落的預兆。
在他們那處,酒水早已將我的靈魂都給洗得乾淨,我又回歸了赤子,雙眼再度清澈透亮,不會在乎他者的妒嫉有何能耐得以灼焚整片草原的安寧,或逕自攪擾眾人而不感羞愧。
那時,我也跟他們一類嗎?
在我沒能嚐過這些的時候,我也不曾如他們般驕縱蠻橫。我總睜著眼,看著他們沒有一處相似──無法盡情遊樂地貶低彼此而不被傷害到真正的自尊,甚至還能因著談話間關鍵的字句而使靈魂顫動難停。
說來好笑,我的人生也有那麼一瞬間曾欣羨過他們膚淺的情狀,相互利用卻也稱兄道地何其悲哀。
原來人世都該盡情使玩彼此而能摩擦情熱嗎?當靈魂紋上相同傷疤的符號,連仇敵也該變成摯友;陪伴誰也不重要,想望誰也是,求不得陰鬱,誰理你?盡情利用竟也比不上化敵為友的可貴!荒謬的世界,敷衍的人性,最虛偽的猿,人類──
「人類你何所類。」又如高更問著:從哪裡來?從哪裡去?
滾燙而瑩潤的淚珠,穿縫眼眶,惹紅你我;在心底,你已悄悄融化數次,從你的雙目開始解離,思緒是仇敵的,是他們的,不再屬於你了,這樣相信吧!就這樣相信吧!
不要不信!
你不是你!
你是我!
「對不起。」我曾那麼渴著捧入手心呵護,輕輕地吹拂,要你再無損傷。明明也應過你,不再損害彼此的細胞,別再輕易死傷,但能停歇的便也不是真心了。
他們誰曾說過「跟著真心走」就會找到所求,可只是一味地求真就能得嘛?我們求過一個又一個,以為不會再遇見下一個更好的,結果還是在下個轉角輕易就淪陷。海誓山盟,什麼:「這是我此生最後一個執著喜歡的。」都是謊言。
說謊的人吞千針、吞千針。
快吞啊!你也吞給我看啊!
真能如此,我想我就會意志堅定做得到什麼情感的答覆了。人性可悲之處,莫過於牽扯了情緒卻只能負心。試問狼可曾如此?那鴛鴦可曾如此?自然之母孕育的特性,便也告知人類這種裸體猿類理應如此。
叛逆、墮落、忠誠、背叛、負心。便也是我們今生、後生、來生的特性,誰也逃不過,被玩弄於命運的鼓掌,像跳樑小丑以為自己這次就會是最後一次了,就會定下了,怎麼可能呢?
「你怎麼會許下這種諾言呢?」每次都將你幾乎扼斃,可你如那野火過境後還能頑強掙長出的野草,我每次都渴望你覆滅,可你用你的生告訴我你的求!我卻再不能允你那求,只因使我們刺上紋身的符碼已不要我們了,那可惡的記號竟連我們曾有的仇敵們也都不要了。
它也墮落了。
如我們那般,提早邁入了惡鬼的境地,這會兒我們卻不願救了。我們不是那會拋下蛛絲的佛祖,我們只是凡人、或該說是可憎的罪人──「一定是我們過去染上太多顏色,一定是我們過去做了太多錯事,此間才遭遇刀山火海,才成了那地藏、佛祖救贖之存在!」
就這樣哀嘆吧!就這樣哀嘆吧!人生就會變得更可口些,便就墮成阿修羅!墮成那魔!
列隊於奈何橋上,靜待接過孟婆手中湯藥的那刻,也要將之視作現今我所飲下的酒水,佯裝自己早已歡暢人生,保證無牽無掛不去三生石上亂刻字,不給多逮上幾個罪名而轉成那畜生!同時還要企盼身旁同排的人都能跟自己相投一世,做不成兄弟姊妹還能做對怨侶相互傷害!
多好啊!
多好啊!
於夢裡淌下淚,從黑夜裡醒來的人,如此呢喃。
後記
看了意識流的小說,就想來寫寫。不過感覺又散文化了ㄏㄏ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