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鬼獵人》The Revenant 陰魂不散的鬼魅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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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寫於2016年1月12日)

《神鬼獵人》The Revenant 這個中文片名取得好，為什麼呢？另一篇提到三個理由，現在再稍微解釋。

在中國大陸，這個片名是《荒野獵人》。看到「荒野」一詞，大概心都涼了一半，荒野有啥好看的，幹嘛花錢進戲院看荒野，可能隔壁巷子底就有野地了。

在香港，片名是《復仇勇者》，看到「復仇」兩字把故事主題給暴雷了，觀影樂趣也就跟著少了一半。（我是在只知中文片名，完全不曉得「復仇」主題的情況下進戲院看電影，真的感覺好刺激！中間我還一直詛咒 Fizgerald 被瑞族抓走，根本沒注意到他是最重要的負面對手。）

但是《神鬼獵人》的「神鬼」一詞使用得真好，既「神」又「鬼」，把英文詞 revenant 在電影中影射的涵義，完全表達。

revenant 在英文裡的意思，是人眼可見的鬼魅，由墳墓裡（死亡）回來，陰魂不散地纏著活著的人，有點類似殭屍的意思。這類鬼魅的死亡歸來通常是有目的的，復仇是其中一種常見的目的。

果然，在《神鬼獵人》裡，對於John Fizgerald (Tom Hardy)來說，Hugh Glass (Leonardo DiCaprico) 的歸來，就宛如陰魂不散的鬼魅前來復仇。於是，the "revenant" 的第一個意思顯然就是，由墳墓起死回生的 Glass 歸來為兒子復仇。（Glass: All I had was my boy... but he [Fizgerald] took him from me, you understand? He's afraid. He knows how far I came to find him.）

不過，電影裡還有另一個重要的歸來的鬼魅，一點也不可怕，意義卻很浪漫：Glass 愛人鬼魅的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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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一開始在黑暗中，我們聽到了 Glass 跟他的兒子說：「別擔心，我一直在這裡，就在這裡，只要你還有一息，不要放棄，奮鬥，繼續呼吸」。

這段對話也出現在故事的後半段，在印地安人為他搭建的小木房裡。📷當他躲在屋裡修養時，做了場奇妙的夢。夢裡，Glass 的太太對她說著雷同的話：「別擔心，我一直在這裡，就在這裡，只要你還有一息，不要放棄，奮鬥，繼續呼吸」。

同一句話，一次是爸爸說給兒子聽，告訴兒子別怕，爸爸永遠在這裡陪伴你、保護你。一次是太太說給先生聽，告訴身負重傷身處險境的先生，別怕，我一直在這裡，一直會保護你。

重點在於：「我一直在這裡。」

Glass 深愛的太太，沒有真正死去，反而會一直由死亡的世界歸來，回到他的身邊，給他指引。也可以這麼說，太太雖然肉體死去，但是靈魂仍在，化身輕盈小鳥由胸口鑽出，一直跟隨他身邊呢喃，給他提醒與守護。

於是，每當險境出現之前，她總會先一步地顯靈於 Glass 的夢境，提醒他該起來逃命。例如每次瑞族（the Arikara）即將來到他躲藏之地，Glass 總是會以各種形式夢到太太，驚醒之後，起身逃亡。

他一直難忘太太的面容與身體，太太也一直出現在他的腦海與夢境。相對於亨利隊長 [Captain Andrew Henry] 一日日地忘卻自己太太的模樣，害怕再也想不起自己的太太，Glass 對於太太的愛與記憶卻一直縈繞心頭。

記憶，彷彿鬼魅；鬼魅，也是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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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歸來的鬼魅，其實是記憶的一部分。這些無法忘卻的記憶，都根基在極度的愛與恐懼。

對於 Glass 來說，太太的記憶與靈魂會一直歸來，是因為強烈的愛的緊緊聯繫。對於 Fizgerald 來說，他知道那個即將來到基地的白人肯定是 Glass，因為在他心理也有個強烈懼怕的記憶揮之不去。他曾經昧著良心做過的事情，會在記憶裡不段復活，再多的謊也永遠埋藏不了昧著良心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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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 Glass 是 Fizgerald 的revenant，太太是 Glass 的 revenant，兒子也是個 revenant。

Glass 對於兒子深切的愛，牢牢地刻在記憶裡；兒子的鬼魅於是也前來他的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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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躲在印地安人打造的小木房📷修復身體，宛若一個躲在繭裡等待孵化的生命。經過繭裡休養多時，不只他的身體修復好些，也獲得了精神性的進化，最後破繭而出。此時，在心理上，他已經修復了對於兒子的極度愧疚。

於是，由📷的破繭而出，不只是身體上的修復，也是內在的變態，原本充滿恨意的復仇心態，於此時開始產生微妙的變化，暗示故事最後的結局。

教堂這一幕在電影裡最為催淚。小木房裡的 Glass 在夢境裡來到一個荒廢的教堂，這是一個已經頹圮崩壞的基督教教堂，象徵著歐洲人在美洲大陸的道德淪喪（毫無節度的掠奪與殺戮）。然而，雖然形式上的教堂已經崩壞，宗教價值在美洲大陸彷彿不存在。然而，神性從來都沒有離開，偉大的靈魂（Great Spirit，印地安人的神 wakan tanka）一直都在（對 Glass 來說，基督教與印第安的泛神論已經融合）。

在頹圮的瓦牆上，仍可見聖者畫像與耶穌受難（下圖圖片來源），暗示著靈性的連結、受難犧牲以完成更高的目的、還有 原諒。之後，Glass 遇見自己的兒子，抱著他痛哭，一方面暗示著和解與原諒，另一方面也暗示著他靈魂的安息。這一幕非常感人，尤其是在 Glass 痛哭之後發現，他真切擁抱的竟然只是一只枯木（暗示死亡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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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教堂場景裡的兒子，也是個歸來的鬼魅，與 Glass 精神相連，正如同他的母親也一直與他的精神相連。兒子的靈魂與 Glass 和解，讓 Glass 不再自責，也讓 Glass 知道兒子已經回到上帝的懷中。

也因為對於神與大自然的尊重與敬畏，當故事來到最後真正的復仇時刻，雖然 Fizgerald 諷刺他生了個娘兒子，諷刺他千里迢迢的歸來竟然只是為了復仇，Glass 卻沒有真的被激怒，反而頓時覺醒，並把復仇之手交還給上帝（Revenge is in God's hands not mine）。

為兒子復仇已不是此趟旅程的主要目的，畢竟他已經在教堂夢境裡與兒子和解，也在精神上獲得兒子的原諒（其實是自我原諒）。因此，他只是如他太太告訴他，也是他告訴兒子的那句話：「只要還有一息，要奮鬥，活下去。」

因為原諒，於是他願意把復仇之手交還給上帝，由上帝決定眼前這位殺人者是否應該受到懲罰。於此同時，不只是 Fizgerald 已經暴露在上帝的復仇之手，他自己也是晾在上帝的眼前。

不過，因緣際會，因為曾經搭救一位印第安女性，他巧合地獲得赦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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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ass 會獲得赦免，其實是因為他的蛻變。當 Glass 由📷爬出時，宛如由印第安子宮再生，自此，Glass 不再是個單純的白人，而是有著原住民靈魂的新人。

只是，為什麼故事要安排一個有原住民靈魂的白人當做故事主角，除了李奧納多真帥演技真好，還有時麼目的嗎？

請見另一篇「高尚的野蠻人與野蠻的文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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