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教,是在身甚麼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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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較喜歡山或者海? 這個問題似乎不是太容易回答,也不是太多人能夠真正地比較,大多數的人都並不同時親近這兩樣。
住在一邊是山一邊是海的鄉下,距離山與海都不過10分鐘的路程,照道理是最親近大自然的人,但過去的好幾十年裡,卻對山與海非常陌生。
好幾十年前的這裡,發展很慢很少,幾條大馬路貫穿了整個城鎮,大排水溝附近、小巷弄都是禁忌的地方。市郊的山、市郊的海、郊外的溪谷河流邊,在那個年代其實都是許多人假日的回憶與生活,卻沒有在自己的心裡面留下太多記憶。除了學校的遠足、某一年的中秋節與鄰居約在某個大橋下烤肉,大部分的假日不是在家裡,就是在爸媽朋友家深林裡的別墅度過。
應該是去過很多很多次,在別墅的印象倒是很多,有很多不同的記憶:與不同的人去,不同的活動,烤肉、煮飯、吃披薩,抓魚、抓蝌蚪、吃水果比吐籽遠...,真要說起來,小的時候放假的記憶好像就是這些。
有一年的長假媽媽帶著幾個小孩出門旅行,細節不太記得,但印象中像是環著台灣幾個大的點,大部分都是在山林裡的度假村,那時候好像才國小階段,自己還沒有能力揹行李,是姊姊們推著大行李的。路程中搭車、找路、走路、等待、迷路、吵架...,每天就在不同的地方睡覺,走在不同的街道裡,爬不同的山路、看不同的風景,好像也沒有特別的感覺,也沒有特別的印象去了哪裡,但即使是距離現在已經好幾十年了,仍然有幾個畫面停留在頭腦裡,一點點的山景和山裡的建築。
長大以後在外地念書工作,依然不太主動往山林裡走,登山、健行這樣的事情,認真想一想,好像真正只發生過一次。
在專科的時期報名了一次救國團的中橫健行隊。那一次跟著班上的一個同學一起去報名參加,那個時候是長那麼大第一次可以在長假中不在家參加外宿活動的機會,所以報甚麼都好,只要能有機會離家過暑假。中橫健行,就是一路上用走的,無論遇上甚麼天氣都得走,走到腳都起水泡了還是得繼續,每天都有既定的行程要到住宿點,一路上白天只有走、吃,沒別的。每天晚上才會有所謂的小隊時間,讓小隊在活動中可以放鬆一下並且認識彼此。
那個時候其實根本就沒有想認識任何人,腳程體力都不是很好的情況下,每天走得想殺人,跟同學也沒有被分到同一隊,每天晚上才能說上幾句話,同隊的女生有自己的朋友同隊,所以走的路上只能靠走在前後的人幫忙,大概就差不多是這樣。走完中橫後,這個人生大概就跟山林分手了!真要走到山裡,也只是為了泡泡溫泉而已。
這個狀況一直持續到生了一個男孩,這個男孩長到了5歲,有一天在他的手指上停了一隻剛羽化後的蝴蝶,站在對面的媽媽看見了孩子眼裡的光芒,那是一種發現未知的世界而被點燃的光,是一種需要被看見的光。於是,與山林分手的媽媽,又開啟了尋找它,淡淡地、慢慢地找機會與它約會,陪著小孩在這裡找自己眼裡的那些光。連著幾年也帶著孩子參加一些親子親近山林的團體與活動,團體的經營都有許多不同的面向,不同的團體必然也會有不同的感受,在不是教育環境為主軸的團體裡,孩子之間彼此的互動,可以是共學很大的滋養,當然這也又得回融入團體那篇中寫到的核心。
但孩子對親近山林倒是沒有太大的困難,困難還是在大人身上比較多。本來說是會陪著去團體的爸爸,因為工作很難配合上每次的活動時間,媽媽每回都在掙扎中出梯,團體的營運對媽媽來說真的是大的困難,一開始孩子親近山林玩得很開心,也就讓每次的掙扎時間慢慢地少了一點點。漸漸地孩子對於這個團體的需求少了,團體提出的宗旨目標與他自己的習性不太相近,考慮了許久後主動說了不想再參加團體活動的想法,所以便又停下來了。
停下來之後又保持了很寬、很長的一段距離,剩下學校裡的食農土地教育,孩子很是喜歡;走訪農村裡朋友的家,孩子看著田、看著山、看著雲會說好美;那種一個月見一次面的情愫,還是緩緩地植在心裡。
後來自學了,沒了學校裡親近土地的課程,只剩家裡那小小幾坪的草地與花樹。大自然的課程,在家裡剩下書本裡的那些。申請自學通過後的一個假期,試著安排了幾趟小旅行,藉著在地的走讀帶著孩子到玉里的東部台灣黑熊教育館裡認識台灣黑熊,也在行前兩周開始找出跟拍黃美秀老師的台灣誌一系列訪談與介紹的影片,從黑熊切入的山林教育,在孩子的心裡留下很大的震盪。
那陣子的對話,總是繞著台灣的山、台灣黑熊、水鹿、山羌、石虎...。在台灣,黑熊和石虎的話題,只在新聞裡被討論,有多少關於牠們的故事沒有被聽見,因此這些珍貴的影片,強化了孩子對於野生動物的連結。當他知道動物們的過去、動物們的家、動物們吃的食物、動物們曾經被如何捕捉和野放、動物們如何在這樣人擠人的社會中躲藏、動物們如何在棲地被爭奪破壞的殘地裡逃竄...;這些連結讓所有的動物故事被聽見,讓孩子不再以人作為所有事物考量的基準。
這,是山林教育裡很重要的事。
有一次離家好幾天從外地回家的時候,發現家裡的門口花圃裡,躺著一隻前肢被獸夾捕獵的白鼻心,拖著獸夾的腿移動,很慢很痛。牠躺在花圃邊,眼神好無助,對面對健康野生動物完全沒有概念的媽媽,對受傷的動物也完全無知。打電話找了腦海裡曾經閃過的所有跟動物有關了人名,很不巧地當天完全沒有人可以協助,打電話通報了防疫所,也沒人來(隔天才來)。當天晚上就在一個喜愛動物的朋友積極誘捕時,牠害怕地逃到了濃密的草堆裡,就此失去機會協助牠。當時心裡確實想著:如果我能懂一點甚麼關於野生動物,也許至少能有一點協助,不單只是要想著誘捕送醫,而是想著可以暫時協助牠甚麼。心裡清晰地想著如果害怕成為了唯一的情緒與思緒,那麼看見自然時能給出的連結,肯定就會少了很多。這樣的想法在心底長著,漸漸地長成了「再多認識一點吧!」、「就算無法深愛,也至少知道彼此的狀態可以共存」。
自學後四方打探試圖想找到任何機會,可以陪著孩子走,重新再跟山林接觸。朋友聽到了消息送來了一本林務局出版的《東台綠色林徑遊》,裡面登載了各地自然步道導覽的各種細節,放在桌上好幾天後,孩子翻了又翻,看了又看說:「我們可能要從最簡單的開始,不然走不完困在山裡就慘了」。真好,是個真實看見自己的孩子啊!
昨天跟著登山咖朋友走了一趟「麻荖漏步道」,是屬於登山幼幼班的能力也可以走的路線。一路上走著,用腳、用手、用腦子在踏、在攀,一步一步地專注地走在步道上,越過溪谷、河床、水潭的地形,最後停在過溪窄道前的河床。在那裏一行人討論了彼此的感受、期待、與決定,有經驗的登山咖友人試著走一條路,在安排路線的時候,一邊討論並且說出她擔憂的點、考慮的點,判斷可能是因為連著好幾周的雨季和颱風,溪谷的水量才會這麼大。最後大家決定停下來不再往前走,留在河床上泡腳休息後返程。
一起去找路
回程路上問孩子:「今天覺得如何?」
「很好,我還好沒有累,但是我看水很大也有點怕,下一次等沒那麼多水再來好了。」
「那你不會覺得沒爬到終點很可惜嗎?」
「還好,只是白揹一大包的衣服,但是安全還是最重要啊,死了就甚麼都沒了。」
「我覺得走的時候有點擔心安全,因為好幾段都滑滑的,而且還要攀爬,有一段爸爸沒有踩穩也有點滑腳,所以我有點怕。很想一直叫你小心,可是我看你在走的時候,好像很安全,就一邊擔心一邊看一邊走。」
小孩說,我跟在你後面走會小心
「我也有回頭看你,我前面有DJ或CHI走在前面,我就慢慢跟,會注意看她們踩哪裡。有一段還像土石流,就要踩很慢再走。一邊一點點害怕還是可以一邊走,慢一點就好了。」
是啊~一邊害怕,一邊走,慢一點就好了。真是身教啊~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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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問兒子是誰的馬麻
    別問兒子是誰的馬麻
    人生總在超越自己的現況中又往前走,一點一點兒地從厭世人生中,走向陪孩子迎向自學的日子。回頭看看這些年來的育兒點點滴滴,都將成為走向下一個階段的養分,開啟陪孩子自學的嚐試,能走多久?多遠?多深?真是走入謎樣的人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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