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時有兩趟回嘉義時,陸續把家裡的書籍寄上來,住處的書架已經塞滿了書和資料,戰場延伸到書桌上,原本生活用品和雜物盤據的立櫃,也掃出兩排空間,才約略夠放。
嘉義的住家裡沒有足夠的書架能夠擺書,許多書都塵封在閣樓的箱子裡,散落在原是衣櫃、雜物櫃、壁櫥的空間裡,每次找書都極不方便,這次回去,翻遍了整個屋子,卻找不到需要的《陳世驤文存》,也許在某一次搬家的過程中遺失了,也許仍藏在某一個我沒注意到的角落,更可能是早已損壞了。
碩士畢業的那年暑假,我的二十多箱書翻山越嶺,從縱谷回到梅山,我遲了些時日回去,那時經濟又吃緊,也沒能力添購書架,書本於是就這樣一箱一箱地堆疊著。夏天雨水充足,環境潮溼,有一天當我發現不對勁,開始整理書本的時候,在地板上的幾箱書,竟然都長蟲了,有些書因此被蛀掉,只剩下殘頁或殘本,還有些新書因此變成「破書」,心裡不免感覺到痛惜。
只好把那些無法上架的書,都搬到陽光充足的閣樓上。那些書本宛如無用的物事,被主人棄置,我只在偶爾需要的時候才上去挑書,閣樓通常又悶又熱,彎腰在箱子裡翻來找去,很不舒服,絕無點閱收藏品時的愉悅與滿足,有的只是對那些書本的愧疚與自責。
這次回去,在尋書時翻出周振甫校注、里仁書局出版的精裝本《文心雕龍》,特別引發我的感概。
那是碩班時添購的,但選修「六朝文學專題」的時候,即使討論到劉勰,也只是看他人摘錄的片段,從沒回頭徹讀,寫碩論時也絲毫沒用上。畢業以後,幫忙家裡做生意、當兵、工作與代課。幾年之間,許多專業的書籍,隨日升月落、寒暑交替,長久地閒置不用。
現在住處的空間有限,時間精力更是有限,大部分的書籍仍然不敢寄上來,閒置在家,書頁漸而泛黃,外緣漸而落滿塵埃。多年後再次回首,也許又會驚覺它們一樣備受冷落。
書不會哀傷自身的老去,但人不得不因時間催化的痕跡而慨嘆,傷感。十年後、二十年後,我到底會因為擁有這麼豐厚的資產而心滿意足,或者是心灰意冷,認為這些書本都只是生命裡多餘的負擔。
我衷心的希望是前者,有朝一日我以我的藏書為榮,也希望在某種程度上,我能榮耀它們,雖然這樣的希望終究是渺茫不可期的。
(2012 12 25 傍晚小記,今略更動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