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生命裡的寶藏：我讀《牧羊少年奇幻之旅》

這兩句勵志金句，二十多年來不斷在全世界被傳誦。這是暢銷全球一百多個國家、銷售超過五千萬冊的書──《牧羊少年奇幻之旅》裡最重要的概念。

我知道很多中學老師喜歡這本書，因為已大學畢業的女兒在國中時，老師曾指定寒暑假必讀的書，到了高中時，又有老師指定這本書。

會提起這本二十年前已經在台灣出版的書，是因為最近接到大愛電視台「青春愛讀書」節目的邀請，希望我能上節目跟來自五個學校的二十來位高中生對談這本書。

在紙本閱讀日漸式微的現代，「青春愛讀書」是極少數僅存介紹書本的電視節目了。前些年我曾經應邀在節目上談我自己寫的書，不過對於這本翻譯小說會找我導讀，我還是感到相當好奇。

上節目前詢問了主持人謝哲青，他說除了問周邊一些朋友都推薦我之外，他也曾上網搜尋各種報導、訪談及文章，發現我是台灣最早談「夢想」的人；而在各類相關於夢想這主題的採訪影片與文章中，我也是最常出現的人。

聽了他的說明，嚇出一身冷汗。在這個低迷不景氣的時代，奢談夢想會不會有「何不食肉糜」之譏？

不過這些年來，我到學校到跟年輕人談到這個主題時，一定會強調「夢想與目標」的不同，同時也會提醒，應該「爭一時也爭千秋」，也就是必須兼顧理想與現實。

《牧羊少年奇幻之旅》一開始，牧羊人遇見自稱「撒冷之王」的老人，跟他說了一個故事：一個少年到正舉行宴會的城堡拜訪智者，這位智者遞給少年一根湯匙，在湯匙滴上了兩滴油，吩咐他：「當你在四處逛時，不要讓油滴出。」

男孩在城堡裡爬上爬下，眼光一刻也不敢離開湯匙，結果當然什麼風景都沒有看到。於是智者要他盡情欣賞城堡的美麗壯觀，可是當少年放鬆心情，開始探索這個城堡，兩個小時後，回到智者身邊時，湯匙裡的油早就沒有了。

這個最有智慧的老人告訴少年：「幸福的祕密，就是去欣賞世界上所有的奇特景觀，但不要忘了湯匙裡的油。」這個故事對牧羊少年來說，是提醒他，一個牧羊人可以熱愛旅行，但是絕不能忘了他的羊群。對於我們這個時代的年輕人來說，一方面要找個工作養活自己，但是另一方面也不要忘了自己的夢想。這也是「要爭一時，也要爭千秋」的意思。

其實，我很怕看勵志書，更不喜歡所謂「吸引力法則」所標舉的正面思考。

我認為，若是沒有附帶條件的說「當你真心渴望某樣東西，全宇宙的力量就會來幫助你」，所造成的負面後遺症會比正面影響還多。因此，我過去所談的「夢想」，並不是一廂情願地主張不顧現實條件、而一昧追求自己的夢想，而是要懂得區分「夢想」跟「目標」的不同。

在《牧羊少年奇幻之旅》，當少年的錢被騙光之後，只好幫水晶商人工作。有趣的是，這個水晶商人原本開這個商店，是希望能賺到足夠的錢後去麥加朝聖，可是當他賺夠了錢，卻一直遲遲沒有動身。

少年很納悶地問：「那你為什麼不現在去麥加呢？」

我想這個水晶商人正如同許多人一樣，錯把目標當成夢想了。我們每個人都很會訂目標，當然，大部分時候是別人給的，小時候父母老師不斷給一個又一個目標要你去完成；離開學校後，老闆也會透過胡蘿蔔與鞭子，督促你達成一個接著一個不斷成長的績效目標。

通常目標有三個要件，一是有期程，也就是在哪個時間必須完成；第二個是可以量化的，具體的；第三是依自己能力應該是可以達成得了的。

但是夢想跟目標不同，真正的夢想應該是抽象的，而且自己一輩子也完成不了的，然而當我們還活在世界上時，都可以不斷朝它前進。是的，夢想最可貴的地方就是我們可以一輩子追尋、每天都有新的進展與收穫，有生之年時時刻刻都在夢想途中而眼睛發亮，充滿熱情與活力。

目標完成就完成了，不再有懸念，也不再有熱情，甚至會如水晶商人擔心的，不再有活下去的理由，但是夢想因為永遠完成不了，所以可以永遠追尋。

那麼，如何找到真正的夢想？可以從目標來著手。

定目標是比較簡單的，但要辨識何者是自己的夢想，對很多人來說是困難的。我建議的方法是，對短中期目標問自己「為什麼？」

比如說，你想讀博士學位，那麼就問自己：「為什麼要獲得博士學位？」每個想讀博士的人的答案恐怕都不同。也許有人會說「為了獲得別人尊敬」，有人是「為了比較容易找到好工作」，那麼，你真正想要的應該是獲得別人尊敬或者找到好工作，而博士學位只是達成那個目的的途徑之一而已。

然後再問自己一次：「為什麼？」──「為什麼想找到好工作？ 」、「為什麼想受人尊敬？」

就這樣從具體目標開始，不斷追問自己「為什麼？」，相信二次或三次之後，就會有一個比較抽象的答案。而那個答案，也才是自己內心真正的渴望，這個渴望通常也能夠讓自己一輩子追求。

沒錯，真正的夢想是值得自己一輩子追尋，同時也必須以一輩子來追尋的。

《牧羊少年奇幻之旅》那位少年費盡心力，最後總算抵達目的地埃及，結果他所追尋的寶藏不在這個千里之外的金字塔，卻是在他的家鄉，他睡覺的廢棄教堂裡。

這個結局也是個很明顯的隱喻。是的，如同作者寫的，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有一個寶藏在等待著他，但是這個寶藏其實不假外求，往往就在自己立身之所在。

在此時，在此地，時時刻刻我們都活在自己的寶藏當中。差別只在我們能不能發現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