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奇海街同居誌》: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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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角川原創華文小說大賞人氣票選決審作品
《怪奇海街同居誌》—
以南台灣的衝浪勝地「墾丁」為舞台,
充滿海洋氣息的治癒系妖怪小說。
這年夏天,有個邪惡的TEAM,
他們妄想要HOLD住整個墾丁……
立志要當國民妖怪偶像的狐仙二藍,
以及流著狼人血液的原住民男孩大白,
一個拉公關,一個唱饒舌,
再加上從未交過男友的宅宅逃債少女阿晴。
一個喧鬧的夏天故事就此展開。
爆走的帥哥室友二人組,
奇奇怪怪吵吵鬧鬧的台灣海味輕小說,
恆春萬人迷與裸奔男孩的盛夏海街故事。

★作者部落格 :http://rabbitchu.blogspot.tw/
夏嵐 作家簡介:以短篇小說「有型」入圍聯合文學新人賞決審、扛走連兩屆的新北市文化局漫畫劇本原創編劇獎首屆尖端原創大賞特獎、被尖端男神編輯譽為「暖萌超新星SUPERNOVA」、2015年全球華文科幻星雲獎提名、BENQ電影小說獎入圍、曾入選SONY AMBASSADOR、PIXNET社群金點賞、PIXNET全球華文部落格大賞入圍,並在競爭激烈的華文市場中與漫畫家搭檔羅寶商業連載長達一整年
除此之外,從2010年起,已以「夏嵐」為筆名出版40本商業小說(此數量不包含保密條約幽靈寫手等秘密任務),作品獲動保名人聲援力推、網路零負評,同時,夏嵐(小夏)於2016年創立臺灣首個以ACGN為主軸的facebook個人直播節目,8集連載結束。
很榮幸與各位讀者一起粹煉成長^U^ 好評不斷、獲得盛名、得獎連連,只是人生中的意外,要是沒有各位貴人、伯樂與讀者是不可能做到的。今後還會不斷以NOVELIST(創新小說家)的精神,試著重質重量地在寫作路上耕耘。
【怪奇海街同居誌、第壹卷:地穴飆旅】
【同居心得一】不可意淫帥哥室友
我是阿晴,今年23歲。自從和兩位奇異的帥哥室友同住一個公寓後,我體會到不少事,標題就是其中之一。每當提筆寫下這些真槍實彈的同居心得時,我都哭笑不得。
這條「不可意淫帥哥室友」算是我處世之道。意淫是件可怕的事,如果寄人籬下,還不心存正念,這樣一定會遭天譴。
老想著更跟對方進一步、做春夢夢到對方、喝醉不小心擦槍走火……
這萬萬不可!不過,同未跟男人居過的我,為什麼會墮入這條魔道呢?
這是個很長的故事。
從高中到大學,我碰過不少秀色可餐的帥哥,卻只會傻笑著維持距離,從未真正踏出告白那一步。真不知道這是優點,還是缺點?
我家老爹頗為擔心,臨死前都特地提起此事。
「阿晴,雖然妳這輩子還沒交過男朋友,心眼小,又不會看男人……不過,我不擔心。」
當時,病重又欠了一屁股債的垂死老爹,樂觀地對我笑了。
「那個人一定可以照顧妳。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妳一定要去找那個人喔!你老爹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沒有理由不幫忙妳……他一定可以幫你趕走討債的黑道。」
日後,我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度過那幾個混亂的守靈夜,任法院拍賣了老爸的遺產。親戚們都躲得遠遠的,朋友們也財力有限,無法接濟我……在束手無策的狀況下,我,阿晴,遵照著老爸的指示……來到了那個男人居住的地方。
南台灣的觀光勝地,墾丁。
關於這個即將接濟我的男人,爸爸生前只說過幾句讓人眼睛為之一亮的話,例如「又高又帥」、「人脈很廣」、「很會打架」、「要是我再有錢一點,就請他來當你保鑣。」、「不過還是不要好了,我怕妳愛上他,哈哈!」
而我和二藍見面的這天,幾乎用上了我這輩子最大的桃花運。
那是個特別的一天。我綁著清爽的丸子髮髻,穿了藍色手染小洋裝,希望給未來的收留者一個好印象。雖然個頭小小的,長相也不算絕世大美女,但我希望至少打扮得討人喜歡一點。
畢竟,我得要一個素昧平生的人收留我啊……
「二藍的親屬,」轉運站的廣播阿桑這樣稱呼著我。「請立刻到服務台來。」
當我尷尬地提著一堆行李移動時,候車區的古銅色渡假遊客、和穿著花襯衫的當地居民們,全都朝我投以熱情的注目禮。
遠處走來一個像雜誌模特兒般的俊美高個子。他走路的姿勢優雅,白皙的臉上盡是開朗的微笑,一頭棕髮紮在腦後。等到我意識他正朝這裡走來時,我全身彷彿觸電,僵直得不敢亂動。
就在這瞬間,我還以為自己聽到了八零年代的純真校園情歌。
他恭敬又友善地瞧著我,白色西裝上襯衫流竄著好聞的清爽香味。「妳好,聽說妳打電話找我?」
「我是郭寶基先生的女兒……他上個月過世了。」在眾目睽睽下,我支支吾吾地說,幾乎不敢奢望對方會相信我。「我爸爸,郭寶基他……要我到這裡來找一位叫二藍的男人……」
「我就是二藍。」美男子率真地說,眼神中湧出悲傷。
「妳爸爸是郭寶基?我記得他,一直都記得他,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天啊,他怎麼過世的?他應該還很年輕的啊……」
「得急病過世的……」我聲音顫抖。讓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悲傷,我感到有點抱歉。重新解釋起老爸的死訊,我也不太好受。
二藍刮蓬的瀏海高高地紮起,露出淨白的額頭,像是歐美雜誌裡的男模般,眉毛修得細長俊秀。他低垂著精緻的五官,沉默了好一陣子。此時,望著我們的民眾目光漸漸散去,街上又恢復成寧靜而空蕩的氣氛。
「小姐,請問芳名?」二藍張著明亮的藍眼,老派卻真誠地問道。
「我叫阿晴,晴天的晴。」
「阿晴,妳爸爸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二藍毫不誇大地、真切地說出這個句子,眼角泛淚。「我一直希望有一天能夠回報他……可是,沒想到是在這種狀況下……」
我被他那溫柔的灰藍色眼睛所觸動,也鼻酸起來。
二藍像是騎士般,尊敬地捧起我的手。「那我能幫什麼忙呢?我答應過他的,我答應過妳爸爸,我應該要替妳做些什麼事……對了,妳有地方住嗎?」
我搖搖頭,甚至可以說是羞愧地低下頭。
看到二藍這麼哀傷的模樣,我反而感到緊張,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請他收留我。
不過,我更在心裡感謝老爸,謝謝你救了這個儀表堂堂、看起來又很親切的年輕人,不然我現在一定悲慘透了。
老爸,謝謝你,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做到的啦。我在心底苦笑道。
「跟我來吧,阿晴。」二藍輕輕牽起我的手,另一隻手則自然而然地替我拖起沉重的行李箱。
一路上他都忙著點頭和人打招呼,也似乎特別得女孩子的緣。
每當我們經過一整群女孩子面前,她們全都目不轉睛地盯著二藍看。
「她們都是我的honey。」此時,二藍回眸一笑,吐出了這句看似輕浮、其實卻很中肯的話。後來我才知道,他根本是這裡桃花緣最旺的男人,街上不論男女老幼一看到他,總是笑呵呵的。
看樣子是個人見人愛的「人氣哥」。
「妳有地方住嗎?」他又問了一次剛才的問題,轉過清澈的眼睛望著我。
「沒有。」我沉重地據實回答。「我現在正在被追債……或許會有人要來找我要錢吧,所以,我也不想麻煩我的朋友……」
「瞭解!那先住我那裡吧。」二藍直爽一笑,眨了眨眼。「誰敢動妳,我一定把他們打得滿地找牙,哈。」
耀眼的陽光灑向我倆所在山坡人行道。我感覺人生的新一頁,終於要開始了。
沿著海風吹拂的方向看去,一片碧藍的海景反射出熠熠光芒,讓我感覺暈陶陶的。
上次到墾丁來是享受畢業旅行的時候,讓人心情明亮的海景一如故往。我好奇地望著街上的攤販發呆,走著有些陡峭的老街石階,前面有間店面新開張,吊車正在運送超商的看板,與海景老街的氛圍有些不搭。
二藍瞇眼望著忙進忙出的藍領工人們。「真是的,八成是又漲房租了,只有連鎖業者負擔得起店租。妳肚子應該餓了吧?要不要去……小心!」
「轟!」一重巨大陰影從天而降,巨響在耳側爆炸,路人尖聲四起。
方才好像被二藍推了一把,我驚嚇得跌坐在路邊。
「天啊!」望著腳旁的慘狀,我這才後知後覺地尖叫起來。
吊車尖端鬆脫的巨大看板燈箱,狠砸在我倆頭頂。
雖二藍把我推開,自己卻沒閃開看板。由於墜落的看板又大又重,只看見他臉部朝地,雙手與腳跟勉強從看板下露出,連抽搐反應都沒有。
臉部被壓在燈箱下,二藍動也不動。
「完蛋啦!死人了啦!」操縱吊車的工人們嚇得臉色慘白,我根本也無餘力再去注意旁人的反應,慌亂地深呼吸著,努力把燈箱從二藍背上推開。
「小妹妹!」一旁的路人大叔也來幫我,但剛看到滿臉是血、毫無反應的二藍時,我哭了出來。
我到底有什麼樣的衰運,來到人家的地盤,卻把唯一一個願意幫助我的人害死了!
俊美的五官已經被燈箱給摧毀,鼻樑歪斜,臉上滿是泥污與血跡,後腦杓明顯地破了個大洞,鮮血狂湧。
「救護車……」我顫抖地想找出手機打電話,但裝有手機的包包仍被昏死的二藍緊抱在懷中。
「快幫她打電話啊!快點!」附近的居民拿出電話,一旁人連忙圍了過去。我六神無主地環視四周,頭暈目眩,一時反胃想吐。
「小妹妹!妳怎麼了!」聽見路人呼喚,我這才回過神來,想哭卻也哭不出來,眾人們顯然把目光放在差點昏倒的我身上,以至於……我們轉過頭時……
地上只剩下二藍的血。他的身體與他手中的行李袋都不翼而飛!
我是來到什麼平行時空了嗎!
「二藍!二藍!」我拖著癱軟的腿,嚇呆了。
「他忽然就起身跑了!」中年工人叔叔指著我身後的小巷,激動地作證,但我們怎麼可能馬上相信他的話?
「把你們工頭的手機給我!如果他有個三長兩短……你們……」想說出什麼威脅的我,但卻也無力叫喊。我只想趕快找到二藍。
「他為什麼要逃跑呢?明明受了這麼重的傷,根本也跑不遠吧?而且……我的行李,我的包包……」連手機和錢包都沒帶在身上的我,早就身無分文,現在連打電話都無法……
「小妹妹,這是那個工頭的電話,還有我們這邊派出所的電話。」一個攤販大叔將紙條塞給我,我也顧不得其他,說了聲謝謝就立刻衝進小巷中尋找二藍。
「二藍!二藍!」地下還有斑斑血跡,我完全無法想像二藍到底是怎麼了。一般人都會乖乖待在原地的不是嗎?
追尋著地上的血跡,我慌亂又哽咽地在昏暗的巷弄中奔跑,期間還撞倒了一台腳踏車、兩個大垃圾桶。
「得趕快找到他,送醫處理才行!」才這麼想著,一轉進另一條防水巷,就看到一對男女激情地縮在角落擁吻。
女方坐在男方腿上,美麗的金髮垂在他的臉上,一時間難讓我看清他的臉。直到對方從激情不間斷的溼潤接吻聲中,擠出一聲微弱的呼喚。
「等等……阿晴,是我!」
「誰!」我心煩意亂,只覺得對方根本變態,但變態竟然知道我的名字?低頭一看,男方的手上不就勾著我的包包與行李袋嗎?
「二……二藍?」
親吻二藍的女孩這才不耐煩地往後一退,撥整因激情動作而紊亂的金髮。她身後擠出一張帶著苦笑的英俊臉孔。是二藍!
而且他的模樣跟方才簡直判若兩人!臉上雖掛著血跡,但雙眸炯亮依舊,原本歪斜的鼻樑也在正確的位置,五官十分正常。
不,不如說是神采風揚,雙頰的血色與眼中的光輝,簡直就是個沐浴在春風中的美少年。
「謝謝妳,小欣,妳真是我的救命恩人。」二藍起身,熱情地抱了金髮女孩一下,十分美式的訣別方法。
金髮女孩望了我一眼,顯然怪我打擾他們的好事。「不客氣啦,剛好遇到,這也不是第一次了,不過,剛剛她就在旁邊啊,你找她不是比較快?」
「不行呀,這種事情只有經驗豐富又性感的小欣才能幫我呀!」二藍軟綿綿的語調,把原本正在吃味的金髮女孩逗笑了。
「等等,她剛剛說怎麼不找我,是什麼意思?」我覺得大事不妙。
望著二藍與金髮女孩分別的濃情蜜意模樣,我只是衝上去搖肩大叫。
「阿晴,抱歉,讓妳看到這麼尷尬的畫面……是這樣的,我的體質不是凡人,剛剛的親熱是為了讓我的傷口快速還原……不得不為之啊。」二藍滿口胡言,神色倒是誠懇得很。「妳看,我本來是想去去就回,但那裡人多嘴雜,又怕妳的東西被外人稱亂劫走,我無法多想,就帶著妳的行李跑了……復原之後我就打算回原地找妳的說。」
二藍聳了聳肩,瞇起微笑的藍眼顯得誠意十足。
「是什麼樣的特殊體質?難不成你像金剛狼那樣可以快速恢復?」我努力用自己最熟悉的觀點去解讀二藍。「還是,像我以前在英文系西洋課本讀到的海上淫妖一樣,透……透過做那種事,可以快速回復精氣神?」
「嗯,應該是類似。」二藍抓了抓頭,也將瀏海理好。「但,什麼淫妖的……還真是不好聽。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我好好跟妳說明吧。」
光是想到二藍的神奇身份,我就感到十分頭痛,為什麼忠厚老實只忙著做生意的老爸會認識這傢伙?難不成……
二藍帶我到墾丁大街吃飯,倒也沒讓我餓著。
當我一臉矜持地望著桌上的牛排午餐,二藍也用甜膩膩的世故表情看著我笑,讓我覺得壓迫感極大。
「吃嘛。」他軟綿綿地說。「不用擔心,我來付錢。」八成知道我現在正缺錢,因此才貼心地這麼說。
我不敢告訴二藍,我是因為他一直看著我才吃不下。
二藍一面優雅又徐緩地舔著冰淇淋,一面伸著懶腰。海灘的日光照進我們所處的美式餐廳,在二藍那透藍的眼睛裡流轉。
他身上很香,就像是古老的山泉一樣,流淌著一陣神秘又清爽的香氣。
我很難想像,逗趣又莽撞的爸爸,到底是怎麼和眼前的這個奇妙的男人相遇的?
「二藍,你和我爸……是怎麼認識的?」我決定還是先從這個怕生的問題開始問起。
※※
十多年前,當我爸還是個在中南部跑業務的西裝大叔時,曾經坐錯了車,跑到屏東的某個山裡。
那天雨下得很大,路上幾乎一個行人也沒有,眼看拜訪客戶的時間就要到了,著急的老爸連攔了好幾部計程車。
他打了計程車車隊的服務電話,但對方要他先走回馬路主幹道。老爸只好在泥濘的路邊蹣跚地快步前進,就在這個時候,他發現了,馬路邊有個沾滿泥巴的小東西。
那是一頭胖呼呼的小狐狸,黃澄澄的毛皮沾滿了血跡、乾掉的口香糖、甚至還有結塊的強力黏膠。小狐狸的四肢被套上粗大的橡皮筋,口中還被綁著惡作劇的塑膠袋。牠已經奄奄一息了。
老爸捲起袖口,立刻將小狐狸抱了起來,解掉牠身上的橡皮筋與塑膠袋。他甚至脫下西裝外套,裹住髒兮兮的狐狸,坐上了計程車。
那天,老爸在開會的空檔時候偷偷溜出來,到洗手間溫柔地清除小狐狸身上的髒污。
之後,他更把小狐狸帶回下塌的飯店裡。
「可憐的小傢伙,不怕不怕……如果你撐過這晚,明天我會帶你到動物保護協會的喔。」他一面用溫水蓮蓬頭輕輕地沖洗著小狐狸,一面撫撫牠的頭。
老爸還去外頭買了南瓜稀飯,一口又一口地餵到狐狸嘴裡。
第二天早上,老爸發現他床下睡著一個全裸的男人。
※※
「等等!為什麼要告訴我這段故事?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而且全裸的男人是怎麼回事?」我呼吸急促,張嘴大叫:「啊!難道我老爸他……」
「不,我……那……呃,其實我……」二藍抿著嘴唇,一臉尷尬模樣。
「拜託了,這件事只有妳爸和妳知道,別說出去,很丟臉的。」他眨眼,舉起纖細的手指對我拜了拜。
我這才恍然大悟。「等等,那小狐狸就是你?」
鬼才相信吧!我正要懷疑自己的腦子是否清醒,二藍卻平靜地點點頭。
只見他故作神秘地,緩緩把身子傾到我這裡。
「我是--狐--仙--」二藍在我耳邊慢慢地吐出每個字,還與有榮焉地眨了眨眼。
我嚇得目瞪口呆,椅背砰地撞上牆壁。
「沒關係!我懂的!」二藍眼神中充滿了無盡的諒解。「我這輩子至少看過三次女人被這個事實給嚇到,妳是第四個。」
「唉,」他一臉愧疚。「我以為妳爸爸會告訴妳……抱歉讓妳嚇到了。」
我搖了搖頭,這才覺得自己真是失禮,總算回了魂。
「狐仙……」我喃喃自語。「原來真的有啊。」
「有啊。」他迷人一笑,噘起那好看的嘴唇。「我就是唷。」
為了讓我相信,二藍把手伸進袖口,緊接著我便看見一只狐爪伸出袖口。
「可怕嗎?」
「不……不會。」
「妳的眼神欺騙了妳的心。」二藍苦澀地埋怨道。我則很捧場地笑了出來。
「好啦,不要這樣說嘛。我會慢慢習慣的。」我樂觀地答著。
和一頭狐仙做朋友,我認為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困難。人類之間分了那麼多族群,大家還不是都盡量在相互理解?
「你很好,我覺得你是個值得信任的人,所以我才來找你。」我望著二藍,篤定地點點頭。
「謝謝妳,妳跟妳爸爸一樣都是好人。」二藍真誠地說,灰藍色的眼裡滿是溫暖的笑意。
「不過,我還真不知道我爸做了那麼好的事……」
「是啊,那幾乎是我一生中最慘的時候!不過,我平常可是很強的喔!」二藍抹了抹瀏海,堅持要解釋:「那天是因為我在小酒攤喝得大醉,結果不曉得怎麼落到一群不良少年手上……」
我捧場地猛點頭,我願意相信當二藍沒喝醉的時候,應該滿強的。應該啦!
「像你爸爸這樣的人類,是我們妖怪最好的朋友。」二藍眼底流露出懷念的神情。「我一直希望有機會報答他!」
雖然是狐仙,二藍卻不稱自己是「仙」,而是「妖怪」。二藍看起來的確不壞,但他卻也沒有義憤填膺地四處行使「仙」的能力,斬妖除魔。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二藍一直將自己擺在「妖怪」的定位。比起」仙」來說,妖怪的生活似乎少了點責任感,又多了點率性和自由。
當時的二藍就給我這種自由自在的感覺。他一派輕鬆地搬起我的行李箱,怡然走過一重重的石造階梯。
「妳說妳是來躲債的呀?沒什麼比我們南台灣更適合的地方啦!這裡風景很好,心情也會變好喔!一定能夠重拾信心!」二藍好像以為我現在非常失魂落魄。
但其實也沒這麼糟啦,只是有種要重新開始的倦怠感而已。
接下來的幾小時,二藍都板起一張臉,圍著一群拿翹的show girl打轉。因為二藍在墾丁有名的活動策劃公司擔任公關,總是穿著閃亮的名牌西裝、戴著誇張的鑽錶,替來自世界各地的旅行社與娛樂公司籌劃當地活動。
「妳們這樣不行啊。一定要跳舞跳滿兩小時才能走啊。」二藍對著一群可愛的棕髮日系女孩正色說著。
「虧我平常那麼疼妳們,別讓我為難嘛。」他回過頭對角落的我笑笑。「阿晴,妳等一下啊,我先處理公事。喂,小美,別用那種表情看我嘛!我保證,今天晚上的這一攤,妳絕對會做得心甘情願……」
言談之間我才發現,圍繞在二藍身邊的女人一共有兩種——需要他服務的女性客戶,還有他旗下的一票妙齡dancer和show girl。
「我是狐仙這種事,當然不能讓太多人知道。方才我被招牌砸中的街道多半是些男攤商,對我比較不熟,還好也沒被認出來,不然我可要一一施行催眠了。」
我感到一頭霧水,卻因過度驚嚇而不敢細問,為什麼狐仙還會催眠,他到底還會什麼!
我們爬著階梯,走到望海坡上的傾斜老街——琦濱老街。它位在墾丁和恆春的交界的一個小山口,古巷老徑爬滿山坡,是條美麗的風中長街。
帶著台式風格的磚牆建築物彼此擁擠地靠攏,和日治時代遺留下來的木造建築相依偎。陽光從狹窄的屋簷縫隙射了下來,而我們停在這棟爬滿藤蔓的磚紅色三層樓洋房公寓門前。
旁邊有個石敢當,寫著「降妖五十階」,表示從琦濱老街的最底部走上來,需要走過五十個階梯。
「為什麼狐仙家外頭會有石敢當?」我驚訝地嚷道。「這裡的人也知道你是……」
「噓噓噓……」二藍慌張地搭住我的肩。「這裡的人都只知道我的祖先是這裡的望族,日本人之前想來這裡採金礦,聽說妖怪橫行,我們家族就做做樣子蓋了這塊石敢當討好他們……喂,阿晴,有什麼好笑的?」他一張俊美的臉正經起來。
「我可是行俠仗義的妖怪,從不傷害人類,還會幫忙趕走壞人呢!」
為了表示對二藍一家的尊敬,我急忙收起差點爆走的笑容。「那你們家人也住這嗎?」
「我們家人都過世啦!人類對狐狸並不是太友善啊,常常不小心就死了。」二藍說得雲淡風輕,但我瞧見他眼底的失落,急忙停止附合。
「反正,我也不孤單啦!」二藍輕柔地用鑰匙打開西式的深綠色大門。「這整個墾丁的善良百姓,全都是我的BABY!我很喜歡大家!」他陽光一笑。
客廳很窄,被太陽曬得泛白的舊木櫃堆滿名牌球鞋與棒球帽。我這才意識到,還有另一個男孩住在這裡。
從鞋子的大小與款式來看,他身材高大,是個標準的運動型男孩。
「他住在三樓,我住在二樓。」二藍理所當然地拖著我的行李上二樓。「脾氣直了點,但大白是好人喔。」
我仰頭看向三樓,階梯旁的牆壁貼滿饒舌歌手的海報。看來這傢伙跟我一樣,是個HIP HOP迷!
希望可以跟這位嘻哈男孩好好相處。我暗自期望著。
「綽號大白,全名是白欽克。」二藍回過頭,臉上堆滿笑意。
「他喜歡在晚上出沒,雖說是個獨行俠,不過還算是個好室友啦。」二藍正臉對著我,認真地解釋著。「我們之所以住在一起呢,是因為一些房地產糾紛……就是一屋兩賣啦,我只是去台北旅行個半年,等我回來時,這房子的三樓竟被賣給那傢伙了!我們大吵一架,最後誰也不讓步。」他眨了眨眼。「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二藍輕柔地把我的行李箱放好,伸手就比劃著房子各處,向我說明廚房與衛浴設備在哪。這是個寧靜的午後。璀璨的陽光灑在客廳白木板上,偌大落地窗側對著海濱一角,海鷗振翅飛過窗邊,湛藍的光線反射在遠方墾丁的淨白沙灘上。
家裡的客廳與陽台都能看到墾丁的海,天氣好一點,連南灣遠處的香蕉船乘客人數,都能一覽無遺。
峇里島風格的帶柱雙人床上,罩著典雅的白紗蚊帳。房間中央鋪著淺綠色大草蓆,中間放著幾種電視遊樂器,延長線纏得整整齊齊。角落裡有幾個大紙箱,其中一個用漂亮的字跡寫著「A片」。
「啊啊,不要走過去看啦!我明天就把它移走!」
我還來不及回應,二藍就用甜膩膩的語氣接起兩通電話。
「好啊寶貝,妳說什麼我都聽,現在嗎?好啊!想死妳了!想到我心臟都痛了!好想馬上就飛奔到妳那裡去喔,啾啾啾……」二藍對我扭著手指輕浮地道別,用嘴型說了個「我再打給妳」,便咚咚咚咚地跑出去了。
不知道怎麼地,我竟鬆了口氣,正要整理行李時,我聽到一樓鐵捲門放下的框瑯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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