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莫言的小說集,共有18篇小說,但地點都不離他的家鄉山東高密東北鄉。若不是張愛玲我也不會碰上莫言,這樣講似乎有點唐突,不過這本書是我用張愛玲的《半生緣》交換來的,有時候覺得換書很有趣,就跟二手書的購買有些許的雷同,就在於那種偶然間能得知他人的思緒的痕跡,畢竟在心靈上我們很難真的去認識他人的認識(如T. Nagel《What is iti like to be a bat》),但是在二手書上卻有時能看到他人的痕跡,包括畫線還是眉批,最浪漫的是在書末署名簽下閱畢年月日,而換書也是能從此得到驚喜,知道他人的閱讀偏好,而有時在這過程就能產生了巧遇,跟作者的巧遇,這就是我怎麼遇上莫言,而在知道名堂之後才知道原來是諾貝爾文學獎2012的得主,巧幸巧幸。
不過著實地在閱讀之初是有點摸不著頭緒的,畢竟在虛實交差之間,在現實與魔幻之間轉換與相連,是有些找不著方向的,但不得不說的是文字的粗實,在閱讀間對於中文的讀者是有相當的親和力能去進入作家所構作的世界—想像的土地:山東高密東北鄉。小說中,有著能纏腰柔軟如麵的寶刀;有鋪天蓋地而來的蝗禍;有三匹能讓妻離家垮的駿馬;有掛在杏樹上被道士拿來當作秀具的狼;有對蒲松齡的巧遇;有傳世的老槍。或許這些並不實存於高密東北鄉,但是這些並不只是幻想,自從出現在莫言的想像到具現在文字裡,這份著作就有了自己的生命,在這裡,這些都不再是虛構。
其中讓我印象深刻的一篇是《兒子的敵人》,說著孫馬氏有二子,孫大林與孫小林,而大林死在戰爭中,而小林也因為兵源不足必須充兵去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而在這期間只剩下唯一依靠卻必須充兵去的孫馬氏朝夕念佛,希求兒子能平安歸來,不料某日卻是衛生員與兩位民夫抬著用門板做成的擔架,呼著要孫馬氏來應門,聽著此當心落,沒有好事而只可能有壞事,面對這種事硬直的雙膝也只能癱軟。惟卻在開蓆驗屍時,「一道燦爛的綠光隨著蓆筒的張開突然地流瀉出來。她的哭聲一下子堵了,小桃的哭聲也停止了。她看到,那些積聚的綠光像輕煙散盡之後,一個身穿綠衣的士兵鮮明地出現在眼前。她聽到從眾人的嘴裡發出了一片驚嘆。菩薩啊,她的心歡快地跳動著,不是我的兒子,他們抬來的不是我的兒子!」那身綠軍裝還竟是敵軍的軍服,這讓衛生員無奈地還必須被民兵隊長給刁鑽了兩會,然而在裝蓆的當時卻是明明白白的看見裝入的是小林啊!而原先當然不是人就不驗正的,而雖才沒數日,孫馬氏卻越想越不記得兒子的長相,這時卻聽及那有著俊美臉龐的亡兵的低語:「大娘,我不是您的兒子,但我請您說我就是您的兒子,否則我就要被野狗吃掉了,大娘,求求您了,您對我好,我娘也會對您的兒子好的...」這樣折騰一陣後,終於是這具死屍被當作小林(或就是小林)留在了孫馬氏的家中,而在清理屍身時小林的面貌卻又漸漸地浮上了記憶的表層,而這和面前這句屍體又是多麼地相似,而在要將這個小林入土之間,胡同裡又冒出了個聲音:「孫馬氏,你出來!」又與昨日相同的衛生員,同樣的馬燈,同樣的宗牛皮挎包,同樣的白毛巾,同樣的搪瓷罐,又是兩位青衣民夫妻,又抬著一副擔架,又上面有個蓆筒,衛生員又是問了同句話:「這裡是孫小林的家嗎?」
本篇分成三段,第三段是短且促地收在這裡,這讓我有像看完《Predestination》的那種無限輪迴的震駭感,仿惚這是場不會結束的戰爭,也不會結束的哭喪,也不會結束的問屍,時間可能就停留在那日,每日每日的重複著同樣的行程,就像一個離不開的時間詛咒。這樣的故事並不是那種明顯的虛構,讓人可以在解開於現實之外安心無虞的閱讀,卻是那種勾纏著現實,實虛之間難分捨地無從辨別究竟這種混淆錯亂是否發生,而這就是莫言的魔幻之處,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