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很喜歡問我一個問題:
「馬麻,妳最喜歡的電影是哪一部?」
以前,我總是講一部最近看過我比較喜歡的電影,不過講到"最喜歡”,又好像沒有喜歡到那個程度。
最近,我有了讓自己點頭的答案了。
上個月的家庭旅行,我們到了一個偏僻山區,沒有有線電視、沒有手機網路、沒有WIFI,阻絕了人世的訊息,生活變得很簡單,只剩下吃飯、睡覺、玩水,晚上全家人一起看DVD,就是最前衛的視聽娛樂了。
孩子要我選一個電影來播,我選了十幾年前拍的,雖然已經看過好多次,卻仍然百看不厭的:魔戒。
即使看過很多次,每次看,還是會為劇中多元的人種、語言、國家、意想不到的安排、充滿想像空間的地名,而深深著迷。
哈比人,是世界上最不可能成為戰士的人種,他們樂觀,他們矮小,他們怕痛,他們幾乎不知道夏爾之外的世界,不知道中土世界的爭戰,甚至不知道黑魔王索倫的存在,他們每天最關心的是話題是:今天吃什麼?該如何搭配食材,要用甚麼方式料理,然而,他們卻意外成了,最能抵抗魔戒的人種。
可是,為什麼要抵抗魔戒呢?戴上去,擁有了統治世界的力量,不是很美好嗎?
魔戒迷人的地方,在於你戴上它,就擁有了無比強大的力量;然而一旦你戴著它,你卻發現,你已經不是原來的你,戒指成了主人,你變成了戒指的僕人。
當初,你是為了擁有你沒有卻想要的東西,才戴上戒指;後來,你擁有了所有你不曾擁有的東西,卻失去了你自己。
失去自己,卻擁有一切,是很糟糕的事嗎?
旁觀者看來,或許沒有那麼糟,站在權力的頂端,要什麼有什麼,誰還在乎你原來的樣子?反正都說你說了算,順你者生,逆你者亡啊!
還有很多人,渴望失去自己,只為了戴上那個戒指,那為什麼,托爾金非要哈比人去銷毀那個戒指呢?擁有戒指就是擁有了世界上最大的成功,就像選上了總統一樣啊!
因為戴上戒指,不論你來自哪裡,你是善是惡,你終將變成戒指的僕人,最後你為了保有權力,保有力量,保有戒指,你會變成另一個黑魔王索倫。
變成黑魔王是個壞事嗎?變成黑魔王有什麼不好?達到權力的高峰,遊戲規則由你決定,你是善是惡,還有分別嗎?
我這樣猜想著,變成黑魔王以後,應該不斷的有人想要你的位置、你的權力、你的戒指,然後你就在一次一次的設伏、殺敵之中疲於奔命,今天殺掉了一個,明天還會出現兩個,今天殺敵可以擁有短暫的快感,卻不能保證明天你還能笑的出來。
殺敵的快感,與其說是快樂,不如說是類似吸毒之後的欣快感,而欣快感是會上癮,甚至需要戒斷的。
欣快感褪去以後,留下的是擔心失去所有的焦慮,在焦慮與欣快不斷交替出現之後,漸漸的,讓黑魔王再也感受不到真正的快樂。
當擁有一切的捷徑:戒指被銷毀,黑魔王就能回到原來的樣子,感受平凡的快樂嗎?
看看歷屆總統下台之後的表現,或許可以當成參考教材。
有的念念不忘當初戴著戒指的感覺,開口閉口都是跟戒指有關的話題;有的則變得癡癡傻傻,似乎忘記了戒指已經換人戴了;有的,在走下祭壇之後,望著四下蒼茫,喃喃自語的說:真希望我當時沒有戴上戒指。
那哈比人戴戒指會怎樣?他們可以全身而退嗎?他們可以抵抗戒指的力量,保有自己原來的樣子嗎?
別傻了!哈比人不戴戒指的,哈比人只能把戒指拿去銷毀!不信嗎?不然你說說看,誰會選哈比人當總統?
強戴了戒指的哈比人,即使已經成了戒指的俘虜,即使身心都被戒指毒害,卻仍然當不了王,甚至,不算個咖。
這樣對哈比人來說,未免太不公平!別人至少嚐過權力的滋味,雖然賠上自己,至少曾經叱吒風雲;哈比人卻不行,奉獻了自己的靈魂,卻換不到一個王。
托爾金對哈比人這麼不公平嗎?可是,明明哈比人是他第一個創作的人種啊!
不對不對,哈比人雖然保管戒指,他們,卻沒真正戴上它,享受權力。
不論是哪個哈比人,他們似乎折服於戒指的強大,卻沒想到,要讓自己匹配那個強大,他們欣賞戒指、把玩戒指、卻不曾牢牢的戴著它。
哈比人有自知之明,欲望不多、願望很小,即使魔戒在手,也催化不出一統江湖的野心;也許他們一開始就知道自己不是那塊料,從頭到尾就沒想過那條路,所以始終不曾真正戴上戒指。
我看著興奮的捕獲溪邊小螯蝦的孩子,生火準備烤肉的老公,嗯!我們正在享受,當哈比人的快樂!
在這個渴望成功、企求巔峰、焦慮爆表的時代,追求哈比人的小確幸,是非常的政治不正確,然而我不得不承認,享受這些生活中單純的美好,讓我真正的感受到,身為人,最簡單的快樂,而這個快樂,足以驅動我,奔向下一個里程。
下次,當孩子再問我,最喜歡的電影是什麼時,我會毫不猶豫的說:
魔戒,是我最喜歡的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