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傑克森在魔戒之前,拍了喜劇鬼片《神通鬼大》,也是《回到未來》的米高福克斯(Michael Fox)受到帕金森氏症影響前,最後一部主演的電影。怕黑怕鬼的我在嗜血嗜鬼的哥哥哄騙之下,成功看完。事後回想,《魔戒首部曲》頻繁出現的慢動作嚇人鏡頭,似是導演那時的拍攝習慣手法。
任何關於魔戒被觸發的回憶總是會帶我回到百視達高雄七賢店和光華店。除了借 DVD、買甜到膩口的 Milano 餅乾,在販售架的最上層擺著一組限量商品──那是《魔戒三部曲:王者再臨》豪華完整版紀念禮盒,附贈一個剛鐸首都米那斯提力斯的模型。高聳白灰的城市即將迎來一場戰役,我會直愣愣地望著它半晌,想像感覺自己更接近中土世界眾求道者與遊俠們一點。
指考前一晚,不曉得是否因為緊張而微微發燒,我放棄最後掙扎,闔上書,看起電影台播放的《王者再臨》,為了皮聘戰前吟唱的民謠和亞拉岡那一句「You bow to no one.」而熱淚盈眶,也就此緩緩成為一個不專業的奇幻迷。
成為一個不專業奇幻迷的過程有點像是戴上至尊戒,反覆來回推敲,有些規矩跟內心煎熬只有自己知道,例如認為本格奇幻有所分際,聽到有人說自己是奇幻派但只看哈利波特時會隱隱自驕,同時仍然快樂地熟讀霍格華茲(還做了分類帽測驗),而後隨即因為沒有看過龍槍而被更專業之人狠狠踩在地上。在大學附近的誠品翻閱那些經典以及不那麼經典卻足以打翻時間的 B 級作品;在奇幻基地、蓋亞和一點點的圓神出版社之間來回流轉,更多時候它們都在同一櫃,櫃前坐了整個下午都不曾移動過的宅宅;在克蘇魯還乏人問津、被稱為「戰慄傳說」的時候有看沒懂,日後卻沉迷桌遊,矢志逃出阿克罕鎮。
些微沉迷過的還包括酷似《舊約聖經》的《精靈寶鑽》:埃努的大樂章宛如創世紀壯闊絢爛,「始有一如,『獨一之神』,其名在世間稱為伊露維塔」自有永有的概念,閱讀間開疆闢土,整個創世的歷史地理全在自己的面前展開。而其中的受造物,也像上古以色列人民,接受考驗也接受祝福,信實的上帝亦是公義的上帝,恩典給多少,違背約定、拋棄原先的信仰改信魔苟斯時,遭受的審判罰則就有多劇烈。
書不在手邊的時候,電影三部曲成了很好的具象化複習,適時提取宅能量。雖然改編上不得不刪去個人非常喜歡的一些戲份,例如湯姆龐巴迪為半身人開路,但也有更喜歡的段落,像是電影裡少了點訓斥,變得更友善可親的甘道夫,同為巫師的白袍薩魯曼,演員 Christopher Lee 在三部曲完結隔年參與了金屬團狂想曲 Rhapsody of Fire 的奇幻史詩專輯《Symphony of Enchanted Lands II – The Dark Secret》錄製旁白,讓我深信他體內流淌著巫師的血。
比起福音戰士與各種動漫作品引用的旁經跟偽典,年少時待過的教會與許多福音派相同,推崇魔戒和納尼亞,也在電影上映之際屢屢談論其敘事與信仰連結。即使後來因為幾個社會議題的論戰變化,過往的教會經驗成為很微妙的保守派記憶,不免五味雜陳,但這段經驗的確協助不曾修過任何西方文學課程的我觀看魔戒。
這段教會經驗以及批踢踢當年那篇「魔戒到底可以幹嘛」。
西方的宗教史觀自然而然對托爾金的創作產生影響,當年教會的說文解字也帶來許多樂趣,例如遠征隊的英文 fellowship 與教會「團契」一詞相同;奇幻視角看到的是金靂和勒苟拉斯等為後世開先河的設定,教會的教導則把山姆衛斯擺在很高的位置,認定他忠誠、堅定、陪伴弟兄跨過沿路無數挑戰,是眾人齊心渡過試煉時的榜樣。
其它還有像是關於權柄的討論,精靈、神祇、邁雅、神造萬物各從其類,任何生物都不能越級打怪,但祂設定了什麼樣的任務給你,就會給你足夠的機緣來推進,賜予你相應的能力。而若試煉和苦難漫無邊際,則努力亦會是一場虛空,因此死亡是上帝所能給予的祝福,使人在一生的疲憊後得享安息。佛羅多的遠征故事就是一場苦難神學的旅程,他沒有隨著故事開無雙,甚至與戰鬥絕緣,只是益發掙扎受苦,然而摧毀魔戒卻又非他不可,而在足夠的努力後,任務以一種命定的方式完成,卻非源於他的努力:他的英勇早在更久遠以前就已經被驗證了。
對於如今或許身處第六或第七紀元的我們,「魔戒」依然是一組啟動的暗語,對任何有著鑽研屬性的人來說,在任何時間從任何角度栽進去,都會霎時迷失在五里霧中,喜悅地緩緩手腳並用開拓視野:高中隔壁班的同學宣稱會說精靈語,即使當時的我無從分辨他的熟練度,依然深感佩服;大學與友人在交誼廳把《魔戒聖戰》(War Of The Ring)花了兩個多小時擺盤,俯瞰佔滿一大桌的中土大陸版圖,兩人讚嘆了一番,隨後滿足地收起來,甚至沒有實際開跑。
每一次都是一趟旅程,歸來時,你會獲得泰半研究現實中難以兌現的學問,以及一段混沌善良的美好時光。
責任編輯:黃于真
核稿編輯:張硯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