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裡,我們常容易忘東忘西,一下子隨身的眼鏡消失,一下子錢包不知擱那,一下子手機又弄丟找不著,非得用另一支電話撥號,鈴聲響起時,手機的行蹤才有了方向。
遺忘,也可能發生在你我的生命裡,一段回憶,我們都曾走過,清楚過,沒有消失,只是隨著時間,封存在隱形的盒子裡,等待一個對的時間打開。
阿茹,一個剛踏出校園的社會新鮮人,好玩的個性,讓阿茹整天老想往外跑。朋友只要有新樂子,一定找阿茹。別誤會,不是阿茹人緣好,只是阿茹是朋友眼中的散財童子,大夥都清楚阿茹有個疼愛她的母親,時常給阿茹不少的零用錢。
阿茹算是母親的心頭肉,老來得子的她,總覺得阿茹是上天派來陪伴她的小菩薩。可惜年過七十,記性愈來愈差,身體的健康也開始亮起了紅燈。
母親心裡總期待阿茹能多抽點時間陪她,只是話上了口,還是怕掃了阿茹的玩興,硬是吞了回來。
母親其實很怕一個人獨處。
六年前老伴中風離開,一個人倒在屋裡大半天家人才發現,送醫院時已經回天乏術,可嚇壞了當時的她。那天開始,母親便很怕一個人待在家裡,很怕一個人倒下,沒有人知道。
時間推到某一天早晨,那天,阿茹一如往常準備出門與死黨碰頭,臨出門,見餐桌上少了母親平日都會準時給的零用錢,臉一變,轉身就往母親的房間衝。
人未到,聲音倒是先到了。
「煩咧!媽,錢呢?快遲到了,跟朋友約早場的電影,妳又不是不知道電影開場的時間不等人,怎麼這樣拖我的時間。切!」阿茹拉大了嗓門喊,沒得到母親立即的回應。
不在家?阿茹心想。
她小心翼翼推開房門,一股噁心的味道直衝鼻尖,訝異眼前的一切。母親竟呆坐在地板上,滿地的糞便味充滿整個房間,母親像個小孩把玩手裡的糞便,直對著阿茹傻笑。
阿茹心一慌,一個上前抱住了母親。
「媽!妳怎麼了?怎麼一個人坐在地上,是不是人不舒服?妳……妳別嚇我,到底是怎麼了……」阿茹不斷問著母親,可惜母親依然呆看著阿茹,傻傻笑著,不說一句話。
那天開始,母親失去了所有記憶,像是個初生的小孩,連最基本的大小便也需要人照顧。阿茹無法逃避的接下照顧母親的責任,從厭煩到疼惜,從痛苦到習慣,阿茹回絕了所有朋友的邀約,朋友也從不諒解到體諒阿茹別無選擇的無奈。
清早,阿茹餵母親吃完早餐後,順手走進母親房間裡整理衣物,不經意在抽屜裡翻出一疊卡片,鼻子一酸,因為那是阿茹小時候親手繪製的母親節卡片,原來母親一直都保留著,像是珍寶一樣的收藏著。
阿茹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就不再寫卡片送母親,從一開始親手的繪製到選購書店裡現成的卡片,到現在靜靜的度過母親節。阿茹突然覺得自己很自私,母親在意的,竟是她眼裡的無所謂。
翻著手中的卡片,一張張不成熟的筆觸與色彩,一句句天真的祝福,阿茹有點不敢置信是自己曾經花時間繪製的感謝。
另一個抽屜裡,整齊擺放著阿茹小時候的獎狀,有美術的、音樂的,也有一些是阿茹難得考上全班前三名的成績單。
原來,母親都保留著,驕傲的收藏著。
視線有些矇矓,阿茹發現另一本相簿,厚厚的,她猜著了裡頭的內容。
想起小時候,母親總愛抱著她坐在腿上,然後翻開相簿,像是一趟時光之旅,仔細述說著照片裡的故事。從母親認識老爸那天開始,到他們決定將彼此的未來放心的交給對方,到生命裡有了阿茹。
她靜靜閉上眼,回想過往的一切,阿茹像是找著了生命裡遺忘的那把鑰匙,打開了消失許久的記憶,才恍然這把鑰匙,不曾消失,一直都在自己的近身不遠,只是阿茹選擇了遺忘,選擇用自私的角度走自己的路。
阿茹覺得自責,她抬頭望著房間裡,母親與父親的結婚照,再想著如今的母親,生命像是錯過了什麼?又像是……找回了什麼?
一句話自阿茹的心裡炸開,是父親臨走前的叮嚀,要阿茹代替他好好的照顧母親。記憶像是時間的鐘,一聲聲撞擊著阿茹的生命,撞一次,痛一回。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望著牆上的時鐘,阿茹慢慢起身,雙手拭去臉上的淚,靜靜走向母親。
母親瞧見阿茹,開心的微笑,像是看到久違不見的朋友,阿茹不假思索的上前抱住母親,緊緊的不肯放開,像是怕這一鬆手,母親就會從世界上消失。
阿茹找回了近身遺忘的幸福,在母親失去記憶後的某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