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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水鹿包圍的晚上

　　戒茂斯山上嘉明湖，每一天的行程都必須從溪谷背著水源到預定地紮營。第一天是一處被松樹林環抱的美麗腹地、第二天是近乎乾涸的嘉明湖妹池，第三天則是待所有登山客都離開後，我們才悄悄搭起帳篷的嘉明湖。每天都只有我們倆與整片山林獨處，直至最後返程時經嘉明湖接回傳統路線後，才接觸到除了我們之外的登山客。說實在的，我越來越享受這種寧靜、孤獨之感。仿若植物為我們搖曳，仿若星空為自己眨眼，仿若自然為我們靜謐，仿若世界為我們而照亮⋯。我依舊在抵達預定地之後，習慣的將鞋子脫掉，以腳底的肌膚去觸碰柔軟的草皮。赤腳的過程裡，專注路徑上的一切，慢慢的好似可以讀懂它們的語言，明瞭哪些石頭並不想讓你踩在上面，哪些則是歡迎我們的親近。

　　星垂平野闊，夜幕將近，早已垂掛天邊的星星漸漸隨著天色的暗淡而顯露。連續三天的夜晚，都見著銀河像座拱橋似的懸在天上。我總是在離開帳篷上廁所時驚呼了幾聲，就忍受不了海拔三千公尺的氣溫，那般冷冽。現在回想起來，應該奢侈點將睡墊和睡袋直接放在外頭，真耐不住寒了再窩回去才對得起大自然給予我們的星空滿佈。繁星點綴，讓人感覺到所有美好的都近在身邊，都在當前發生的一切裡，而不在遙遠的未來或是充滿回憶的過去。身邊的人呀、天上的星星、暖和的睡袋、美麗的山景、色彩繽紛的落葉、晨光的閃耀、夜晚水鹿的拜訪⋯，還有不斷喚醒自己，整晚處在不安與害怕的枕邊知己。

　　一個晚上，我可是醒來好幾次⋯。這倒不是因為不習慣山裡的作息與睡眠的環境，而是每個晚上我們都被眾多的水鹿包圍著。水鹿的叫聲嘹亮深遠，鹿蹄行走的聲音就像是有人穿著馬靴徘徊踱步。偶爾牠們驚動時跳耀後的著地，更能感受到地板沈重的震動，還有咀嚼和拔起嫩草的聲響伴隨著。牠們離我們的帳篷實在太近了，雖然看不見牠們，仍感到彼此的距離應該不超過一公尺。不過我並不是因為水鹿而醒來，而是身邊的伴侶在聽到這些聲音後，擔憂地問「你睡了嗎？那是什麼聲音？牠們會跑進來嗎？」而我的清醒總會讓她安心許多，不再過度幻想，能有這種安撫的作用，其實一切都好。

　　好幾次出帳廁所，仰望星空醞釀著感覺，在尿嘩啦啦的灌注到草地後，水鹿才發現到自己的存在，驚嚇的鳴叫了一聲響亮的警戒！對此，我沒有一次是保持冷靜的，距離實在太相近，我似乎可以感覺到牠在我的身旁倉皇跳走，牠的舌頭大概還掛在嘴巴外來不及收進去吧？每一次，我全身上下的每一個肌肉組織都會反射性地縮了一下，都得分兩次才能將膀胱裡的液體排除乾淨。總不自覺的在心裡想著，水鹿的聽覺和夜晚的視覺應該不是很好⋯。雖然，我看不見牠，也不想用手電筒去干擾，但對牠們來說突如其來的落水聲應該也是滿可怕的？我從牠們的叫聲裡感覺得出來牠們內心的恐懼。仔細一想還挺驚悚的！試想在夜深人靜時，吃飯喝水的時候，忽然聽到水柱沖擊草地的聲音，大概舌頭也會掛在外頭晾著，趕緊遠離聲音的源頭吧？

　　早晨，陽光於天邊展露光芒，曬過的草地乾燥、溫暖了起來，還在陰影處的，潮濕的又冷又凍，我赤裸的雙腳感受了一切，也記憶了這份感覺。萬物漸漸甦醒，露水經太陽的照耀回到了大氣之中等待再次的凝結，慢慢的，繚繞在周遭的群山裡也有了鳥鳴，朝氣有活力的喚醒了我們。我經常思索著，身邊圍繞著野生動物、圍繞著森林、圍繞著溪流與岩石真是太美好了！它們美麗的存在，總會讓我深感自己是屬於大自然的，是大自然裡的一份子，而去實踐著讓自己融入在裡頭，而不成為一個像是外來者的突兀，不成為一種侵擾或是傷害。聲音放低、腳步放輕、用手輕輕撥開路途上的每一株植物與樹幹的枝條，選擇的每一個落腳之處、紮營的位置，也都是以不影響這片大自然為考量，最後留意美麗的事物，讚賞它們無瑕、完美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