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rsonal Integrity

电影 《Manhattan 》里，Issac (Woody Allen) 得知好友 Yale 背地里和自己的女友 Mary 私会，怒不可揭，到 Yale 教书的学校和他当面对峙。


被压抑的道德问题。争论刚开始，Yale 就向 Issac 发出了警告，不接受 Issac 发生的事变成道德问题。而作为旁观者的观众因此和 Issac 割席，因为一个人只要良知尚存，都看得出，Issac 的所作所为 all about immorality。

他身上的道德污点非常明显：明知婚外恋不对但仍然纵容自己迷恋 Mary；当 Mary 成为好友 Issac 的女友后，依然与她藕断丝连；与 Mary 旧情复燃后，并没有告知 Issac。可见，Issac 的行为是典型的道德意识淡漠的表现。他也许知道对错之别，但他却无法照做。用苏格拉底的话来说，甚至我们都可以说他并不真的“知道”对错，因为道德在他那里似乎沦为某种“自我辩护”的遮羞布。

这意味着他根本没有理解道德之于人的真正价值，因此他并不是真的相信道德而 somehow 无法践行，他不是 akratic，他只是在高谈阔论中提及对错而已。由此可见，Yale 之所以拒绝透过道德的棱镜来审视自己，不是因为他不堪自己良心的折磨，而只是为了逃脱他人的道德谴责。在他看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能够被合理化，因此良知的刺痛自始至终都没有发作。因此，压抑道德问题的探讨是 Yale 作为一个道德怀疑论者可预见的选择。


Personal integrity 作为替代。有意思的是，Issac 居然真的回避了道德谴责。为了宣泄胸中块垒，他选择从 personal integrity 的角度来唤醒 Yale。

这种退而求其次的妥协本身值得玩味。在生活中，我们可能因为各种原因受到责备，比如认知错误，审美出位，能力局限，道德失败；在这其中，因为道德原因而受到的责备是最严肃的，也是影响最为深远的。Issac 放弃诉诸道德谴责，体现了他作为朋友的善意：由于道德谴责的刀刃过于锋利，他选择从别的角度来唤醒 Yale：personal integrity。

Yale 朝三暮四的行为，即使从非道德的角度来看也是问题丛生。直观来看，它们起码是对某种人格一致性，连贯性的撕裂，Issac 称之为 personal integrity。一个具有代表性的例子是，Yale 和 Issac 一样，一直想写书，Issac 为此辞掉了自己在电视台的工作从而能够专心写作，而 Yale 却依旧过着穷奢极欲的生活。在 Issac 看来，自己的选择显然具有某种 integrity，因为他甘愿为了实现长期的目标而牺牲无谓的短暂的享乐；而 Yale 显然迷失了方向，忘记了初心，放纵自己的代价便是 personal integrity 一再被消耗，被磨损。

虽然是妥协，Issac 的批评对大部分人来说应该是成立的。一个人就算不相信道德的价值，她总应该相信些什么。这种相信要求她看待世界的方式在较长的时间内保持相对的稳定，并且稳定地影响和指导她的行为。如果没有这份稳定的相信及其催生的稳定的行为，我们就无法确认这个人在想什么，会做什么，以及她究竟是怎样的人，或者说她是不是人。同样的逻辑适用于行动者的自身，只有保证自己的相信相对稳定，行动者才能够确认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会做什么，从而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人，或者说是不是人。这便是 personal integrity 对于一般人最为朴素的吸引力。


不能被插手的人生。可惜面对 Issac 的感召，Yale 终究无动于衷。他坚称自己不是圣人，只是有了普通人都有的毛病，而 Issac 提及 personal integrity 无非是在扮演上帝，试图插手他的人生。

正如怀疑主义者并不会追求安全稳定，频繁妥协的人自然也不会觉得 personal integrity 有多么宝贵。既然 Issac 可以为了 integrity 而牺牲享乐，Yale 就能为了享乐而牺牲 integrity。在这个意义上说，Yale 和 Issac 根本不是一路人。因此，Yale 以捍卫人生边界为由拒绝 Issac 的唤醒便得到了很好的解释。

Yale 抱怨看似符合直觉：没有一个成年人愿意自己的人生被他人插手。这是对人生主宰权的僭越，对个体自由的蔑视，对人类尊严的践踏……类似的理由我们还可以找出许多。然而 Yale 的主张并不是无条件正确。现实情况是，为了友情，亲情和爱情，我们有时甘愿让渡自己对人生的主宰特权。

Issac 是一个有着近乎道德洁癖的人，但是在面对 Yale 的时候他放弃了道德谴责，因为他把 Yale 当作朋友，这种妥协便是 Issac 部分让渡自己的人生主宰权的体现。反观 Yale， 面对 Issac 的善意和关心，他不但无动于衷，甚至诉诸人生边界来进行自我辩护，视友情于无物。

因此，这场对峙曝露了许多残酷现实，表面上是 Yale 身上 personal integrity 的沦丧，实质是 Issac 与 Yale 之间友谊的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