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們的世界消失了》小說截角(2)】 懷舊

到了第二章，時序來到二十年後，正在排練《李爾王》的演員們不再是二十年前在劇院演出的原班人馬，唯一能連結二十年前後兩齣《李爾王》的，只有克絲婷。不過克絲婷似乎變得相當健忘，她說自己「不太記得電腦螢幕長什麼樣子」，也不記得家中地址、母親長相、從前流行的電視節目，卻記得亞瑟和「電力」，實在令人費解。

我很好奇克絲婷跟亞瑟之間究竟存在何種關係，於是回頭複習第一章她與吉梵的對話，再繼續讀第二章，讀到她十六歲時翻閱八卦雜誌「發現了自己的過去」，趕緊往下讀，讀完該則內容簡短的報導，不禁嚇了一大跳，心想：亞瑟可能是克絲婷的父親嗎?

但克絲婷面對報導的反應並不像身世之謎揭曉的那種驚詫，反而像追星式的興奮，她告訴伙伴八月：「我認識這個人!我給你看的漫畫就是他送我的。」，然而童年時期的克絲婷腦海裡對亞瑟的印象只有「人很好，一頭灰髮，曾經塞了兩本漫畫給她」，單憑這樣籠統的印象就形成對亞瑟的崇拜，這理由似乎也有點牽強。假設會讓克絲婷密切注意亞瑟消息的動機並非親緣亦非追星，那麼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亞瑟勾起克絲婷的懷舊之情。

懷舊之情能引導個體主動搜尋與過往時光沾上邊的事物，好證明自己曾經存在於當代，哪怕外人未必能夠全然理解那些事物的重要意義，比如克絲婷的伙伴八月，熱中翻閱逾期的《電視指南》雜誌，為的就是藉由回想小時候看過的節目，記得小時候的自己。

克絲婷記得的、想像的「電力」，呈現在「茶几上的粉紅色燈罩、胖胖的半月型夜燈、餐桌上方的水晶燈、打滿燈的舞台」，居然都是燈具或者和燈光相關的場景，連二十年前的《李爾王》最終進入她回憶的畫面以及感覺仍帶著光：「人們聚在一起，明明在室內，雪卻下個不停，熾熱的燈光灑在身上。」

二十年前上演的《李爾王》在第四幕中斷，二十年後在野外彩排的《李爾王》也中斷於第四幕，這到底是又一巧合還是預先埋進小說的伏筆?圓形的玻璃紙鎮被克絲婷妥善收藏了二十年，始終完好無缺，第一章彷彿被雪跟蹤的吉梵在第二章莫名其妙地缺席了。克絲婷記憶裡的雪和吉梵是分開的，吉梵只是「穿西裝的男人」，不屬於雪，更不在她的懷舊之情範圈內，縱使他們曾經面對面交談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