釀影評｜《原鑽》：好想賭贏這場人生賽事

紐約珠寶商老闆霍華從衣索比亞買了顆黑蛋白石，他估計蛋白石能夠在拍賣會賺進百萬，幫他扭轉人生，償還債務；然而，寶石先是被 NBA 球星 KG（由「狼王」凱文．賈奈特本人親自演出）狹持、接著債主不斷上門討債找麻煩、再加上家庭與愛情關係連續出問題，都讓霍華忙得焦頭爛額；為讓人生重回軌道，霍華決定孤注一擲豪賭一把⋯⋯

Netflix 與 A24 合作推出的《原鑽》，絕對是我年度十大電影，它的情緒澎湃、髒話滿場飛、無力感瀰漫全片⋯⋯奧斯卡獎沒有給《原鑽》任何提名肯定並不意外，畢竟它太挑釁太尖銳太反高潮（導演前作《失速夜狂奔》也是被奧斯卡忽略），但這一點都不損及《原鑽》的成就，看完感動萬分！

2017 年的《失速夜狂奔》讓我成為 Benny Safdie 和 Josh Safdie 導演的迷，《原鑽》精緻度更上一層樓，延續《失速夜狂奔》的奔走精神，《原鑽》也讓霍華為「更好的生活」追趕跑跳碰，轉機中看到危機，危機之後又是轉機，整部片就看霍華不斷地疲於奔命，想盡辦法要替自己的人生翻盤，只是不管怎麼做都不對，都無法讓他人與自己感到滿意。

《原鑽》劇情峰迴路轉，一顆蛋白石惹出連串麻煩，好不容易霍華終於將手上的蛋白石賣掉，以為他就要全身而退，又禁不起想賭一把的誘惑，把錢全部投入運動賽事的賭注中：只要 NBA 球星 KG 能夠贏得比賽，他就能順利進帳百萬賭金。

電影後段，我完全壓抑不住高昂激動的情緒，一邊為螢幕上的運動賽事結果捏一把冷汗（比運動勵志電影更讓我緊張與焦慮），一邊對霍華的可能下場感到擔憂。然而，不放棄的人就有希望，敢賭一把的人就有可能大贏一局，《原鑽》先讓觀眾為霍華的勝利振臂歡呼（賭贏比賽），卻又對隨之而來的暴力感到錯愕（賭輸人生）。

該死的，《原鑽》不只表現形式與《失速夜狂奔》相似，連無力掙脫宿命的命題都如出一轍，無關樂極生悲，而是以為只要努力就會有好結果的信念竟只是一場太美好的夢，霍華不管如何衝撞，都衝不出他的理想生活。

《原鑽》開場，貪婪的礦工強行將黑蛋白石從山壁上取下，鏡頭鑽入蛋白石光彩奪目的晶體內，最後竟從霍華的腸道透視鏡退出，連結起蛋白石與霍華的生命共同體印象：其一，蛋白石被硬生生從孕育它的山壁中拔除，不正似霍華的生命被硬生生取走（人類的暴力）？其二，霍華認為蛋白石價值百萬，但寶石鑑定師判定它只值 15 萬美元，一如霍華即將成為百萬富翁，但在債主眼中，他的性命根本不值百萬（我們的價值，原來都取決於他人的判定，而非我們自身）。

一顆蛋白石與一場豪賭給了霍華希望與夢，只是這個夢極其短暫，稍縱即逝。然而，當我看到霍華掛著大大的笑容死去，我一方面替他感到惋惜，一方面又替他感到欣慰，至少，霍華是懷抱著對未來美好人生的想像（而不是帶著失望）死去，至少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刻，他認定自己是個「贏家」⋯⋯

《原鑽》讓我更加確定 Benny Safdie 和 Josh Safdie 導演絕對是好萊塢值得期待的新生代導演，他們的作品生猛有力，同時具備強大的渲染力，能夠讓觀眾情緒隨劇情高低起伏；《原鑽》的劇情令我想起馬丁．史柯西斯導演的《華爾街之狼》，關於豪賭人生的魄力與瘋狂，也能跟劉偉強和麥兆輝導演的《無間道》對照觀賞，霍華就像是梁朝偉在《無間道》飾演的陳永仁一角，想盡辦法洗白並扭轉人生，卻在最後一刻功虧一簣。巧合的是，馬丁．史柯西斯不只拍過《華爾街之狼》，也是《無間道》美版《神鬼無間》的導演，而他剛好是《原鑽》的監製之一，我想，馬丁導演或許有給予《原鑽》兩位導演一些小小的建議吧。

《原鑽》演員群戲整齊精采，片中很多橋段都只見一群演員拉開嗓門嘶吼對罵，看久了會覺得好吵頭好痛，但演出很有實感很有說服力，又莫名帶點爽快感。特別要提一下飾演霍華的亞當．山德勒，精準演繹這個角色的瘋狂、暴躁、迷惘、脆弱與任性等性情，可惜奧斯卡評審未能肯定他的精采表演，這真是喜劇明星的原罪，即便獨挑大樑撐起整部影片氣場（包括《楚門的世界》的金．凱瑞）、就算賦予角色深刻的靈魂與厚度，依然難以獲得奧斯卡評審的青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