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用錯誤的方式談論社會問題

照例，因為範圍很大，所以標題下不好。

最近一些新粉專，看背景大概有些剛畢業，有些還是學生，有些看來是……念了幾本左派正義的書，就開始談解決問題的辦法。呃，筆者的意思不是說他們講錯該死，個人是很支持他們多講，只要不自以為是，肯多聽多問的話，十年後成長無可限量。

所以這篇的目的，主要是解釋為何這類簡單的敘事法有錯，偏左的講居住正義完全忽略經濟學，偏右的講經濟學徹底不管人性，弄到最後兩邊互罵，逼大家選邊站，根本莫名其妙。

前幾篇筆者講過一個東西，那就是統治與管理的演進，大致上可以用這個簡單循環來解釋

根據目前考古出來的資料，人類都市興起的原因，幾乎可以肯定是政治性。也就是某個地方的統治者，利用武力控制這個區域，然後圍起圍籬、矮牆、高牆把有技術的民眾控制在手裡，成為一個區域性的武裝力量，用武力控制土地再圈養農民，對來往的商旅收取稅金。並非是所謂從事農業久了，自然形成一個城鎮，再擴大成都市。

想要理解現代的一些現象，以及某些理論為何根本不能套用，要從古時候一路講到現在。這篇筆者儘量簡化的來解釋，真的想要了解的讀者，可能要去翻很多書籍，更需要整合性的閱讀法，這不是考試，把某一本書背熟來罵人沒讀書是沒意義的。

在現代國家還沒成形前，國家忠誠意識是很薄弱的，其實不管是東西方，主要都是對家族的忠誠，除非政治體制大到有共同利益，進而形成國家，而忠誠仰賴銀幣維繫。講白了就是利益，你不給人家過日子，誰要幫你做事情。這概念從上到下都很清楚，但也要分內外，在某個家族的核心區域，平民對貴族的認識比較強烈，共同利益也較多，可以凝聚成共通的榮譽感。但在外部，我們會常常見到所謂的強徵民伕，拉伕當兵的事情，說到底就是這群老百姓死活跟我們無關。

故在這裡，我們就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一點，即便是進入近代到現代，會在當地屠殺立威，拉伕充實軍隊，然後為了不出現逃兵，用大量督戰隊在背後驅趕，這擺明了就是不當這裡的人是自己人，徵的跟被徵的屬於兩類完全沒關係的群體。只不過古時候是直接拿刀威脅，現代是用各種情感跟國家概念綁架你。

一隻軍隊，看其督戰隊的數量，就可以判斷此支軍隊的戰力，以及戰法的運用。被督戰隊在背後用槍、弓箭指著的士兵，只要有機會都會逃的，避免戰線崩潰就只能運用更大量的督戰隊去控制。而這些數量也可以反推，這支軍隊的核心有多少人，其背後家族跟勢力有多龐大，使用哪種制度來管理軍隊，百試不差。(現代沒有督戰隊，是因為戶籍管理，在後方用你家人安危威脅，跟綁票差不多。)

時間拉到近代，開始有國家意識形成，依照一般的說法，這鍋要怪到盧梭跟拿破崙頭上。沒有盧梭主張，以及拿破崙的實踐，大革命到頭來只會是一批新貴族趕走舊貴族，然後拿舊貴族的資產去打賞平民，再把造反的人殺一輪就沒事了。實際上我們去看大革命前後的年代，所謂的擁有主權的人民，心態跟幾百年前沒兩樣，誰付得起薪水就替誰辦事，哪個主子可以給予更好的生活就挺誰。

你把這種心態放到台灣，會很清楚政黨該怎樣做，才能獲取最大的民意支持。這不管是不是民主國家都一樣，提出的理想必須要切合基層支持者的理解，同時讓他們認知到這跟自己的利益切身相關，不然就得用整把鈔票打他們臉，不然沒人會鳥你。

拿破崙戰爭的根本，可以解釋成沒有錢僱傭軍人打仗該怎麼辦，當你不是大貴族，面對各國王室貴族的大軍，只能依靠魅力型領袖，以及天才型將領，去糾集群眾跟打勝仗領賞。但這究竟有限度，都是雇傭軍，訓練跟裝備沒有差很大，就是比人數，更不要提法國大革命後需要一個打十個，人力資源吃緊。最後只能把羅馬坎尼會戰後的團結宣言近代化，變成法國全國的義務，而當法國不再是貴族的國家，是全民的國家，就得要下放政治權力，一人一槍的徵兵制變成了一人一票。

這還得加上近乎宗教宣傳式的民族主義，以及拿破崙連戰連勝的實績與宣傳，各種條件齊備下，讓法國得到了勝利。但事後我們也看到，人民最終選擇了皇帝拿破崙，皇帝則回饋各種獎賞與繁榮，以及最重要的和平。不管哪一個時代，一般民眾要的都是穩定的生活，沒有被威脅到則通常不會去考慮改變。你拿來台灣的狀況類比，就可以知道推動改變社會基礎的進步法案，絕對沒那麼簡單，大部分人只會接受在自己沒有受到影響下的改變，更遑論一次推一堆進步法案，絕對有人跟你翻臉，而且相挺的朋友很少。

這還是近代喔，到今天也沒超過三百年。拿破崙之後，各國被迫採取全民徵兵制，這也代表你必須透過各種方式，威脅利誘宣傳洗腦等去逼民眾當兵，連帶讓社會做出改變，配合各國政府的放權，將現代常見的福利下放。其中對現代最重要的兩個影響，社會福利以及義務教育才誕生。

社會福利政策原本來自於一種Give and Take的概念，雇傭軍是沒有戰後福利的，畢竟拿了超高薪餉，以及勝仗後俘虜的贖金與買賣，還有合法允許的戰後掠奪，對想要靠打仗發財的人來說，就是一種買彩卷的概念，打落一個伯爵下馬，贖金跟你中16億威力彩的意義差不多。而對於貴族來說，照顧雇傭軍的義務在簽約同時就完成了，沒有要養一輩子的道理。

但義務兵不是這樣，薪資相對低，訴諸的是國家認同與民族情感，也就是大家都是同胞弟兄。既然如此，你的弟兄為大家打仗受了重傷回家，照顧他日後的生活是理所當然的，保衛國家的士兵退伍後領一筆退伍金，用職業訓練與媒合工作的辦法，補償犧牲寶貴青春光陰的同胞也是合理，他若不當兵去當學徒，現在可能都可以出師了。

也就是權利與義務都相對而生，不管怎樣你總是要付那筆帳，差別是一次買斷還是分期付款，是自己掏錢還是國家付帳。故左派提倡的社會主義為何被強推實施後的狀況都很差，其實就是要別人出錢養你自己的人，用革命理念與世界大同等理想包裝而已，初期會行得通完全建築在掠奪的前提上，等到穩定後須要技術專家建設社會，就發現沒人了。

義務教育出現的原因是，徵兵來的素質參差不齊，從混口飯吃的遊民到知識份子都有，你不能依照貴族統治的概念，把讀過書的放軍官，會識字看得懂戰術圖的當士官，其他都不懂的當聽話的大頭兵。為此，解決大家都是同胞的平等感，又要兼顧人力素質均衡的最佳辦法，就是早點實施義務兵制，後面再配合學歷條件的軍士官晉升制度。

一開始的理由，其實是徵兵制加上熱兵器時代來臨，要能夠操作兵器，能識字總是比較好訓練，加上軍隊規模膨脹，各種後勤需求，運輸補保以及後方的工廠生產，都需要較好素質的人力，尤其統管的軍官跟經理階層，教育程度太差是會害死人的。但民族國家的興起，給予了上一段敘述的條件，為了平衡各階級的心理需求，將貴族才有的軍官教育，開放成符合考試基準就能讀的軍校，美其名是考試公平，其實膝蓋想也知道貴族比較有機會進去。

而義務教育的優點還有，戰後要幫士兵轉職也容易，國家成立職業學校還可以降低職業工會的影響力，進入工業時代後，專業工人的需求增加，教育更是刻不容緩。而當工業技術越來越發達，城市的規模越來越大，各種管理需求也出現，貴族數量早就填不滿管理階層，連富商仕紳的子弟都不夠用，軍隊的強大已經跟工業實力正相關，必須靠義務教育找尋人才，同時促成階級的流動，汰換掉不適用的主管。

說穿了，這就是所謂「養軍隊、打土地、徵稅金」的徵稅金->養軍隊階段，你要用怎樣的辦法去增加國家的生產力，再用這筆錢去擴充軍隊的實力。講到這邊或許有讀者問，這跟談社會問題有關嗎？

當然有關，因為到一次大戰之前，全世界除了美國等極少數外，都還是貴族主政的國家，所有的社福政策跟義務兵役系統的存在，就是古老政體的變形。馬克思思想之所以會萌生，最大原因就是工業革命後，階級關係變化太快所致。從較高階層掉下去的人會覺得，都是那些暴發戶資本家的錯，低階層的人民受了教育後也覺得國家是自己的，是我們被政商勾結的資本家剝削。(有沒發現台灣現在反資本家的說法，幾乎差不多都這一套的變種)

共產主義之所以會在俄國成功，絕對不是俄國人比較笨，而是階級利益的問題。在英國這種老牌民主國家，處理階級問題快速有經驗，對內提供社福弭平民怨，對外提供擴張發財機會，較低階級者就不會有太大反彈。再加上工會制度較完善，各產業要保障自身利益，工會的領導階層根本不可能實行共產主義的主張，更何況學徒又不是沒機會爬上去當師傅，事實也證明一戰後共產黨想滲透英國，第一個物理性打爆共黨腦袋的就是工黨。而在俄國，上下階級關係差太多，農奴數量也多的可以，這種勉強讓都市地區工業化的地方，各階級矛盾衝突太大，才有了共產主義的空間，而且列寧最後還是決定用武力宰掉其他人，實際上就是個變形皇帝加上錦衣衛制度。

我們在談論這些左右派問題時千萬不能忘記，像是北歐國家是社會主義國家嗎？他們會覺得你在亂講。社會福利好是基於歷史，民族凝聚力較高，人口組成相對單純，拿錢出來幫助同胞非常合理。而在西歐移民較多的地區，推行一致性的社福就會遇到阻礙，東歐民族混雜的地方更不用說，一旦脫離秩序控制，像是塞爾維亞馬上就演變成大屠殺。

這絕對不是什麼帝國主義入侵或是資本主義擴張的結果，只是很單純的一種心理

「你又不是我們的一員，我為何要拿錢給你過爽爽？」

這在民族向心力夠高的國家，是不大可能出現的，將某些人視作自己或是外人，福利政策等的推行，阻力與效果天差地遠。回到上幾段講的，現代國家的福利政策來自對義務兵軍隊的後續照顧，就可以理解其中道理。拿到台灣來說，就是你想推的東西，對於要出錢的人來說，也就是全體納稅人，他們是否能接受這是共同體的福利？反過來說，若阻力極大，就可證明台灣的階級意識很重，不同區域、住民對於彼此之間，真的沒有我們宣傳「台灣最美麗的風景是人」這麼好。

時間進到現代，兩次大戰後貴族階級倒台，中產階級奪權，產生了什麼狀況？第一個嚴重的問題就是，以往貴族階級統治，對於中產跟低層階級的看法，是非常機械性、功能性的，有卓越功績者可以封爵，低層的也可以透過努力翻身，低的往中間翻，中間的往上翻。

各位一定覺得這不是廢話？不不不，一點都不是廢話。貴族執政，對中下階層沒有偏見，因為自己人很少，特權就少數人擁有，反過來說就是中下階層奉命行事，一個僵固的階級秩序建立後，只要階級流通有管道，反而沒人會刻意打破。倒是中產階級掌權後，出現了誰統治誰的問題，因為中間階層的數量非常多，但統治者就是那幾個。中間階級的利益並不等於下層，更不要提與原本的貴族不一致，但統治階級可以擁有較多的機會是事實，也就是中產階級透過政治翻身可成為大家族，底層也同樣有此可能，讓過往需要三代累積資產的過程縮短。

不要以為這必定是好事，台灣現在一直強調家族政治很不好，政二代政三代怎樣那樣的，這其實是中產階級的價值，認為貴族世襲是錯誤的。但我們若去看看二次大戰後的狀況，會赫然發現歐洲王室貴族倒台後，不少人是透過基金會跟投資股票的方式，繼續對政治產生影響力，也有用找中產經理人當代理的方式去繼續保障原貴族的利益。沒人會說這不是民主國家，人家幾十年來也過得不錯。

中產技術專家有政治機會，不代表他上台就會為大眾服務，最常見的是替自己家服務，大眾是順道的。家族勢力越不厚實的越會走偏鋒，偏向激進的政策與改革吸引群眾。底層的更扯，甚至會以鼓動革命的方式處理政治問題，反正利益都跟自己沒關，打爛了反而好接收。

這種亂局在美國是不大會出現的，美國沒有歐洲的舊貴族傳統，一直都是中產仕紳在影響政治，只是有些家族大了成為資本家，有錢後對政治自然有更大的影響力。但這對一般民眾來說，政治家族的繼承變成一種歷練，你就算是二代也得要在各種經歷上獲得實績，某種程度上算是承襲了歐洲的貴族傳統。說穿就是習慣了，已經習慣中產階級掌權的國家，會發展出適應的秩序，舊貴族下台後也得要有可以接班的人上去，一旦整個秩序崩壞，這個國家往往就會動蕩不安。

這也是共產主義推行的地方都死屍遍野的結果，因為死的都不是自己人，搶別人的最快，不要說共產黨專門破壞秩序，根本就是無神論，完全沒有任何道德觀存在，這會讓政治手段變得沒有限制，彼此之間也沒有默契，純粹的叢林法則。而要解釋自己的正確性，就會變得跟中國的宣傳一樣，必須訴諸歷史仇恨來鞏固支持，或是用毛左的那種西方價值皆壞壞來仇恨外國人。

所謂的貴族義務建築在相對權力基礎上，來自於上千年歷史的演變，台灣因為東亞的技術層次落後，筆者到今天都還看到一群人亂套。最常看到的誤解，資本家就是現代的貴族階級，這完全是不成熟的左派名詞誤用的結果。資本家指的是掌握生產工具的人，有權的統治階級自然比較容易有錢，但有錢不代表可以轉換成權力，現代資本家多的是數年間因為投資失敗垮台，但貴族就算沒錢也一樣有地位，重新爬起來的機會也較多。

有權才能有錢，跟有錢可以有權，是決定現代民主國家與否的重大關鍵，你會覺得一堆國家號稱民主卻獨裁的要命，就是實質上這個國家的所有人，面對權力結構的認知還是很古老的。

所以，你怎麼看待台灣的狀況？同胞們都很能認清現代民主機制的運作方式了嗎，城市與鄉村、平地與山區，不同地方的住民有一樣的認知嗎？這答案顯然不是，反過來可以證明，你不能認為台灣能夠直接用歐美日等先進國家的制度，全部都得要修正跟試驗。

我們想要改掉這個制度，最常聽到的就是消滅國民黨，這倒是沒有錯，但這隱含了很嚴重的誤解。你把國民黨打掉了，但基層的民眾可沒變，你應該是派遣替代的軍隊，取代舊有的組織，慢慢改掉其利益分配的方式，這區的民眾會反黨，最多的因素都是立刻的利益分配不均，以及長年分配不均累積的怨氣。不管你多討厭這些豬肉桶政治分贓，現實都不會因為你宣傳美好的共同體而改變。

以筆者的角度來看，你拼命宣傳美好的理想，就那些將要被你政策影響的人來說，叫做吃人家豆腐。不跟人討論妥協價碼，只要人付出代價，裡子拿到還不給人面子，找一堆理由說這些人死了最好，他們不翻桌才奇怪。當你發現實際的支持狀況，跟你同溫層的情況有差，這不代表台北市長講的什麼素質太差，這純粹代表你認知的「自己人」跟其他人有落差。

當你認知的自己人，跟別人認知的完全不同，這就是兩類人了。民主國家拚選票，用鈔票買支持，你又不能拿槍把人家抄家滅族，逼人家利益受損到受不了來反對你，這叫做活該。現代政治的操作，就是在算票，怎樣的利益可以鞏固舊有支持，如何的政策改變可以爭取新的支持，就這麼簡單。

走極端化的網紅政治，說穿了就是把群眾圈粉到極小眾，方便宗教洗腦罷了。反正只要拿到實際的政治權力，自己家吃香喝辣就沒問題，至於大一點的主權跟國家意識，反正有人會扛。

但，大的東西是小的聚集起來的，你去看那些講工廠跟講環保，又講到囤不囤房稅，一堆都假議題。其立論根本都是圈粉，目的只是要爭取自己的粉絲而已，政治上獲得選票，經濟上得到支援，真的照他們說的硬推有用嗎？大概都會推到整個爆炸。

怎樣知道是不是圈粉？現代政治都是軍事的延伸，打仗要把雙方的資源攤開去籌劃計算，軍事攻防就是政治上的利益交換，沒有不能談的，除非你打的是殲滅戰、焦土戰，事後要做的是屠殺跟清洗。圈粉的理論，就是要讓你認為這套辦法是一定可行，我方絕對正義，反對的都是惡魔黨，將之虐殺理所當然。

政治是溝通而不是圈粉，圈粉是網紅在做的。

溝通很困難，你要砸時間砸錢請人弄到半夜。

圈粉很簡單，把問題推給其他人不合作就好。

你得先要搞清楚，你到底是在對誰推銷政策，誰買單誰不買單，人數到底有多少。就做生意來說，你可以專注小眾粉絲，經營一小塊阿宅市場就能養家活口。以政治上來說，這種阿宅市場經營理論，就只有幾個議員跟立委的程度，想要別人聽你的，又不肯談判交換，只用威脅的，根本作夢。

筆者不是只針對某個最近很夯的小黨，那幾個人只是網紅政治的極致，極致到太過突出而已。大黨之中也是一堆人這樣幹，政治居然首重威脅同志，對敵人則安撫妥協。真把現代政治當古代戰爭遊戲，可以把刀口架在鄰居脖子上玩的。

這就是筆者罵好幾篇的政治遊戲化，這些智障都以為被攻略過的女生好感度不會降，像花癡一樣守在身邊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