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知道楊力州,是從記錄失智老人的紀錄片《被遺忘的時光》看到他的名字。身為家中曾有失智長輩的一員,也把該部紀錄片反覆看了兩、三次,又跟著走過隨著不識得自己的家人,墮入記憶斷裂的時空中,不知今夕是何年。
後來的《紅盒子》記錄已故布袋戲大師李天祿長子陳錫煌,雖是不跟爸爸姓、後來分家的兒子,在人生暮年四處奔走,只為了讓布袋戲這個傳統藝術可以傳承,無論是外國人或是啟聰學校的學生,只要願意學,再遠他都願意去教。
看著老師傅靈活地操偶,無論是拱手、撥髮、寫字,那樣充滿靈魂的細膩,很難想像只是用幾根手指、幾條線的組合,就能重現人類數千年來演化後的形體和文化。
用鏡頭探知被隱蔽的細節
一直以來,我都是紀錄片的愛好者,除了喜歡藉由導演的鏡頭所呈現的觀點之外,我也樂於探知,現實世界中因為地域、階層、文化、語言的阻隔所被隱蔽的細節。
楊力州一開始是這麼相信著:「我堅信紀錄片可以改變世界,我的工作就是把紀錄片拍好。」而到後來他又思考著,紀錄片又該怎麼被看到?而在與失智老人有了真實接觸的經驗後,他開始反思:「鏡頭下面的世界是真實?還是被拍攝的對象眼中的是真實?」
所謂的真實,從來都不是單一觀點、單一視野的畫面,毋寧是在某個時點、特定的詮釋方式。楊力州也不避諱,在自己的作品中,他都會高舉某些價值,拍攝紀錄片給了他話語權,他也認為他有義務要彰顯他所認同的部分。
牆的另一邊是什麼樣的世界?
在資訊過載的現在,我們往往無力去辨別資訊的真假,也往往因為演算法所聚攏的相似價值觀而習於我們解釋世界的方式。
從臉書牆上不斷刷新的資訊、廣告、貼文、美食食記和新聞,彷彿是一種提醒,時間在上面變得具體也模糊。具體的是,我們的喜好彷彿開始具象,任何滑入指尖下的訊息,若沒有獲得即時的按讚認可或分享,即會沒入滿溢而不受關注的訊息流之中,我們也大可好整以暇、避開礙眼的訊息。模糊的是,我們往往在建築起以個人喜好為界的高牆後,無法得知在牆的另一邊,我們忽略了什麼?
紀錄片之所以為紀錄片,不在其承載的訊息量或是觀點角度正確與否,而是我們得以在大眾喜好的高牆上,鑿穿一個洞,讓牆另一邊的觀點透出,照亮我們偏狹的視野。
下一次,當我們又站在售票口拿不定主意時,請用紀錄片讓自己聽見,世界上另一種你從沒聽過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