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可能自始就不覺得我會做很久,也認為我才剛去不久,但到職一個月後他還是只叫我「小姐」,即使知道我的姓名。這還蠻傷我的心的。
<獨尊組長>
雖然他的化名叫做獨尊組長,但其實接下來文中也只叫他為組長啦。
我們的對話、他跟督察的對話,幾乎都是台語的。
他是個小孩子個性的五十多歲自我主義大叔,唯我獨尊,比較堅持自己的想法,視角開得不夠多,因此而無法柔細表達愛。單純直接,直腸子,或許刀子口但豆腐心。他說:「我在想事情的時候不要跟我講話!」
我隨時要注意我的滑輪靠背辦公椅會不會防礙他,偏偏他一下坐我左邊、一下換我右邊、有時坐到靠牆、有時卻停在離我不遠處的「室內人行道」上。
我花了一段時間才養成習慣做到幹部說的「妳人離開,車子也要開走啊!」(台語),否則每次要被講,他們的講聽起來就像唸;他們的唸聽起來就像是罵。
而他又總是坐得離我很近,工作因素有時必須看向我這邊的方向(窗外的另個角度),這也是我花了點時間適應的。
我也要隨時留意他在說什麼,因為他不會補上前後文,不常講完整句子,常常突然就冒出一句要我們自己腦補接龍才會知道或猜到的話語。更要注意他這句沒頭沒尾的話是在對誰說、要不要回應、要回答什麼。就連督察都會隨便回他一下,至少要回。
有一次我放風時間要去廠外人行道散步,經過站在警衛室外面的他幾步路後,聽到他講了一句話,但第一間我還沒意識到是在對我說,就聽到他說第二句:「怎麼人家跟你說話都不回應」,我才知道,即使是要去休息、背對走離他,但凡在他附近,就要進入順風耳狀態。
初期跟他比較好聊的時候,他會給我看他三歲孫女的影片,說我的聲音唱歌應該很好聽。一次他們聊到喝酒,他還說「搞不好妳很會喝」,我說「我暗算你有喝」,他說自己很少喝很不會喝,我開他玩笑說「原來你戒酒了!」
快過年時他們聊到賭博,我回說我沒錢賭博,他說就是沒錢才要賭。剛好我在練習如何快速拿取多張訪客證來工作,參考他教的,我擺成撲克牌攤開的樣子在左手中,像打開的扇子。他就說這樣像玩牌。因為訪客證上的編號相連,我隨口應說「同花順」,他笑得很開心說「妳明明就會玩嘛」。還說了一句我聽不懂的,叫我過年教姪子姪女玩啥小的,我只是隨口說「教壞囝仔大小」,他就笑得很爽。
但他說他歹勢進去彩券行玩刮刮樂。不是開玩笑亂講的。
那天同事不知打哪抱來一堆保溫瓶,組長交待一人分一個回家,我們先打開來看,他拿到瑕疵品,再拿下一個也一樣,但現場我跟督察拿到的都是好的。他使用工具好一會才勉強修理好。隔天,他拿一個給昨天沒當班的同事,我說檢查一下,嗯是好的,我:「你今天運氣比較好耶」,他:「是他的啊」(指指同事),我:「難怪」,他:「幹」。督察咧嘴笑。
第一個月薪水入帳那天,他特地讓我在清閒的傍晚時段,去本廠內部的ATM查看薪水入帳數字。
他覺得自己的手很乾或任何需要保養時,會從抽屜拿乳液來擦手,聞起來像妮維雅但是香得有點怪(我才會乖乖拉高口罩蓋住鼻子),搞不好過期了?
某天,我因為懶得進去廁所,而在置物間裡脫西裝外套與襯衫間的保套拉鍊背心,被他影到(台語),隨口說:「妳怎麼在那邊換衣服。沐浴更衣。」我之後就都進廁所弄了。
他有時會說別人很虛,身體不強壯的意思。
有天他跟督察在看一份訪客預約單資料時,訪客目的寫的是英文,他就對督察說「愛問逼啊彼咧查某(要問旁邊那個女的)。」我聽了很不是滋味就說「蝦妹夠最愛問逼啊彼咧查某(什麼叫做要問旁邊那個女的)」,組長就摸摸鼻子說「愛問逼啊彼咧小姐(要問旁邊那個小姐)」。
雖然他可能自始就不覺得我會做很久,也認為我才剛去不久,但到職一個月後他還是只叫我「小姐」,即使知道我的姓名。這還蠻傷我的心的。
有天他問了一句話,我回了,同事沒反應過來,他對同事說:「無彩咱鬥陣那麼久(多虧我們在一起共事那麼久了),她聽得懂你卻聽不懂?」我才知道他那句話或許本來是在問同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