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至半夜,客廳吵雜的聲響將我吵醒,我張開眼睛,動一動麻痺的手臂,覺得口很渴,便起床走下樓,想倒杯水喝。
這時,客廳又傳來呻吟,珍妮的呻吟,這讓我的腦子頓時清醒,我走下樓,悄悄地躲在走廊上瞧。只見一個男人已將襯衫敞開露出胸膛,抱著裸露上半身的珍妮。我見狀倒吸了一口氣,尷尬地轉身,要躲回房間裡。
突然,珍妮嘶吼起來。「你這個變態!給我滾出去!」她大吼,抓起桌上的酒杯就往男人的方向砸過去,砸到男人背後的牆壁。
我嚇了一大跳,趕緊回頭一望,珍妮的背後在淌血,幾條血絲緩緩地從她的後背滑溜至股間,滴到地毯上,白色地毯有一小血漬。
「啊!」看見這樣的情形,我不禁叫出聲音,珍妮與男人隨即轉頭望向我這兒。我害怕地瞪大眼,雙手握拳微微地顫抖。
男人一見到我,輕哼一聲,抓起地上的外套,朝外走去。幾分鐘不到,就聽見車引擎發動的聲音劃破寧靜的黑夜,男人催油門走了。珍妮像洩了氣的皮球,腿軟,攤坐在地毯上,雙眼無神。
客廳沒有燈光,燈源來自吧檯前落地窗外的路燈,將我的影子照射地非常長,長到躺在白色地毯上,與珍妮脆弱的身軀接攏。珍妮的軀體雖美卻已蒼白,沒有飽足的精力。
「妳受傷了……」我的聲調顫抖。
珍妮沒有理我,就窩在地毯上,動也不動。我驚魂未定卻強忍驚嚇,走到客廳的電視櫃前,拿了碘酒、消毒水、棉花棒與紗布來到珍妮的身邊坐下。
「我,呃,幫妳擦藥,要嗎?」我看著珍妮背上血淋淋的齒痕,小聲地問。
許久,珍妮才抬起一隻手,無力地揮一揮,意示要我別管她。
「可是,可能會得狂犬病耶!」我小聲地說。
她聽了,肩膀抽動緩緩地笑了起來,而後變成大笑,原本窩在地毯上的珍妮,翻了個身,在地毯上躺了個大字,望著天花板,不知道過了多久,仍動也不動。我坐在一旁不敢吵她,拿了地上隨意散放的消毒水等東西,準備站起來。然而,我站起來的那一刻,珍妮伸手,握住我的手腕。
我先是一愣,幾秒後才明白原來珍妮需要有個人陪她,只要這一刻陪在她身邊,什麼都不必做都行。我又坐了下來。
夜晚很漫長,失眠的夜晚更令人發狂。在夜晚只有影子,影子陪伴著她、隨著她起舞,也唯有影子能跟得上自己舞步與紛亂的思緒。
人生什麼是必須?什麼是有意義?她不明白就是不明白,為何要明白?為何要定義?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了,究竟什麼是真實?現在的她又算什麼?
珍妮覺得好笑,她自認自己堅強無比,遇到事情往前一站,幾乎可以冷靜面對,可是為什麼就是沒有人察覺她背後的顫抖?她其實好害怕、覺得好可怕,要面對這麼多人,要做這麼多事,肩膀上要擔負起這麼多責任。
這些又是從何而來?珍妮只能搖頭,就像她無法選擇跳與不跳舞一樣,莫名奇妙地就降臨至她頭上。只是有位當舞蹈老師的母親,從她有記憶時,每天睜眼,不是自己跳舞,就是看別人跳。
從小大家都叫她舞蹈神童,長大一點便變成了舞壇玉女,一路上她並沒有太多的時間思索無關緊要的事物,只有每天練舞,練舞之餘編舞,勢必追尋成功再成功,她已經太習慣掌聲了。完美沒有盡頭,有殘缺才能凸顯出完美的價值,可是,珍妮實在不能接受這個道理。如果接受了,就不能跳脫出人的侷限了。
望著王蓁蓁如孩童般的睡臉,像隻小貓窩臥在她的身邊,珍妮坐在白色地毯上,半閤著眼的她,像一尊羅馬雕像,她撫摸著蓁蓁的髮絲與臉頰,如同她擁抱著她的影子那般親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