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性

應屆畢業生啊，畢業在最不適合畢業的季節，撿拾著人家丟棄在路邊的飯碗。跟來自 1930 年代的美國青少年一起跳上搖搖晃晃、鳴著汽笛的火車吧。在哪站下車都不重要，只要沿著鐵路一直前進、持續前進......

長大後的生活愈來愈小心翼翼，再也不能像過去那樣任性的爭吵，就連對最親近的家人，都怕玩笑開過頭、說話說太重，一不留意又吵丟了一個人，曾幾何時已開始習慣這種相敬如冰的相處模式，滿腹的委屈伴著一人的晚餐，配著電視統統吞下了。

那天晚上，對母親說話重了些，擔心她對我的忍耐限度是否已達上限，凌晨四點啜著一杯涼掉的茶，忽然想起了妳。

十年過去了，再也沒人像妳那樣了解我。或許是因為成熟後開始有所顧忌，或許就是遇不到另一個這麼合拍的人，總之像妳這樣讓我自在又安心的存在，還沒再降臨過。

儘管當時我們是對方生活的全部，卻像偶像劇裡的情侶分分合合，吵架的頻率用「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來形容都還算是極度保守的說法。對小學高年級的女孩子來說，男生算什麼？友情是最重要的，友情可貴、百事可樂嘛。

小時的我太自我中心，不在乎妳的感受，常常烙下狠話就轉身離去。妳說妳會半夜流淚，祈求跟我和好。那時的我並不領情，甚至覺得厭煩，幾年後我們終於不再爭吵，我卻成了妳漸漸放下的過去。

隨著季節更迭，妳邁開步伐向前走，我成為那個最不捨、最放不下的人，心中充滿不甘，因為我總算懂得改變，妳卻一步步離我遠去。妳不是故意的－－妳太善良了，從不會故意傷害我－－妳只不過是在人生的記事本上，著手寫下新的篇章。

友誼的腳步來不及跟上我們成長的速度，被遺留在最精華那兩年。我花了好久才認清我們漸行漸遠、離開對方的事實，最終我接受－－我敗給時間，失去最好的朋友了。

翻開過去的信件，每字每句都證明，曾經不快的一切全都出自於我的自私與任性。已數不清我用言語的刀刃刺傷了妳多少回，只記得遍體鱗傷的妳不斷求我原諒。

電子信箱裡的郵件還靜靜躺在那，彷彿僥倖被歲月放過了。寄件日期停留在某個平凡的秋日，但就是這份不變的滋味，我不忍再嚐。放著沉這麼久了，依舊如此令人心碎，就連淺嚐都令人鼻酸。

妳曾向我道歉，抱歉惹我不開心。然而信箱裡，全都藏著我的任性。

後來我才明白，妳包容了我的一切。我所有的汙點在妳眼裡都如此澄清，留下的傷口妳都自己暗夜撫平。

親愛的，妳從來都不需要說對不起。是妳嚥下了我的壞脾氣，是妳擁抱了我的放縱無禮與自私自利。

是妳讓我沐浴在最偉大的友誼，無條件接納我的剛硬與懦弱。

我們曾認真約定大學要住在一起，如今校園的鳳凰花已然綻放，看著妳的新照片，這身打扮我卻不再認得，連最熟悉的笑容都顯得如此陌生。

沒了。之後的青春沒什麼特別的，沒什麼值得一提的。

不過，那兩年的故事，至今仍然說不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