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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的身體充滿孔隙:《哀厭是童年》

2020/07/21閱讀時間約 3 分鐘
  閱讀完的想法是,女性的身體總是充滿孔隙,那是時間無法填補的,無論是女孩、女生或女人,世界無孔不入的暴力總是先看見那些被衣物遮蔽的洞,才看見人的面容。那些洞並不是儲放什麼可供珍藏的堡壘,也不是通往哪個安和世界的隧道,在父權體系凌駕的眼光霸權中,女性孔隙存在的意義就是被填補,被心理及生理兩方面粗暴出入,扔進去一些糟糕話語、然後狀若無事的走遠,然後人們還會說你是主動去承接那些垃圾的。
哀艷是童年/胡淑雯著/印刻出版
  《哀艷是童年》的書封是無色子宮的剖面圖,一方面呼應了首章〈墮胎者〉的蒼白印象,同時也再度提醒女性做為生育容器的可能路徑,她是可以被進入、被注射的容器,可在故事中敘事者「我」選擇將胎兒打掉,消解了生之莊嚴,創生繼起生命的崇高意義,反之,那未知命運未有臉孔的胎兒反而代表了男性賦予「我」的詛咒,在拓普與浩肆前後兩任男人意外植入之後,「我」擁有了姓名,稱作殊殊,作為劣質的紅色,月經落紅被定義為自愧、厭惡、憤懣種種負面價值,成為某種女性樣貌的註腳。
  〈與男友的前女友密談〉創製了另一種聲口,對於殊殊傾訴她作為前女友的喁喁細語,那些書寫也是碎屑般的、環繞於男友打轉,甚至稱不上是衛星,只是黟黑宇宙中一圈又一圈的冰屑灰塵。書中男性刻劃都不算深刻,遙遠成象徵或是體系中的一句標語,女性做為無意義的附庸,再次於價值上被甩落到下一個階層。
  〈浮血貓〉同樣氤氳著如此陰濕涼寒的氛圍,敘寫殊殊童年被頹唐老人帶回居所性騷擾,成年後的殊殊有天意外再度發現那個老人,偽裝居服員再度碰觸到性器,卻權力翻轉似的擊敗了什麼,那是過往記憶的重新覆蓋,也是用個體時光的富裕去對抗普遍性的結構壓抑。盡管如此,殊殊也如同那幾隻滲血的奶貓一樣,可以被一頭扔向牆壁撞死,這極度暴虐意象與誘騙小女孩握著性器同樣令人不安,但對後項的犯罪者,這世界卻存在著不可思議的寬宥。
  小說後半聚焦於童年,包括〈界線〉、〈奸細〉、〈摯敵〉等篇章,回溯了小學時期必須隱藏自我寒酸家境,在同儕中盡力維護那條界線,在名門富貴中假冒著奸細,以及在當中不可避免的惡意。幼小的階級分化是主題之一,因為看見了差異,隨之而來鋒利化的比較,她在原生家庭裡尷尬,「那時候,我還沒有長出眼睛,以之瞪視我的父親母親、他們指甲裡的汙垢」。自我認同也在同學裡彆扭,不知如何安放自己的軀體心緒。而在當中,女性身分也同樣箝制住主角,譬如母親希望她能夠漂亮一點,因為美貌是種武器,若能在貴族學校吸引到富家子弟青睞,那將來便不愁吃穿。
  胡淑雯的行文讀起來濃稠,在各種意象譬喻中變化多端,那卻不輕盈如羽,而是能察覺到文字裡頭的憤懣,那是一種過份壓抑的怒火與指控,回望自身所由來的生命徑路,無論是身在窮困家庭的童年記憶、或是做為擁有孔隙的女性,她都察知到當中細膩瑕疵,並且用力的鑽擴,直到剜出血洞。作為一個生理男性,讀來有種疼痛,是一種「我不知道怎麼樣描述,但我知道那是一種痛」的痛,就像男性永遠無法知曉月經以什麼樣的形式模樣去折磨子宮,因為我沒有那個器官,在閱讀共感與實際體驗之間的落差,是否就凝聚成男性看待女性的眼光?
  聽到有個學妹說,她到現在仍然會害怕走在路上有怪人跟蹤,怕對她不利。是的,女性現今大多數有自己的房間,但吳爾芙不見得就能開心,因為在更大架構裡看來,「我的房間就是茅草做的」,如此脆弱,經不起一句暗藏沙文的開玩笑。這也是近期所見散文共同書寫的困境,包括少女老王的《比鬼故事更可怕的是你我身邊的故事》、劉芷妤的《女神自助餐》爭議,女性生命仍然被置放在歪斜模組裡生長。結尾沒有什麼希冀的成分,只希望看得更多、讓這件事能有更多討論,或許能幫助女性構築一個更為安全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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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文學、歷史、哲學、社科的種種思考,試圖從堆疊的文字中找到需要被思考的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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