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力依然努力著

25歲，假若我最終可以活到100歲的話，那在人生這條路上我也走了四分之一了。

這些日子不至於有多好到能炫耀，但也沒什麼可以讓我埋怨世界的地方，就是有些平凡吧。但今年在我的人生中算是有那麼一點特別，是我完成碩士學位的年份。

好不容易死嗑活嗑，那張碩士畢業證書終於到了我的手上，但可不只如此，剛畢業的我還收到國家給的『慶賀禮』，徵兵令。

既然是義務，那我也沒什麽好抱怨的，就是徵才博覽會上少了很多工作機會吧。

順利進入軍隊之後，其實環境沒有想像中的艱苦，當然是沒有什麼娛樂時間與工具，在菸酒生期間養成的夜行性也當然就無法維持了，生理時鐘被強制調整到非正常的『正常時間』，九點就寢五點起床，本來我還以為我會滿難適應的，但最終適應起來滿順利的，沒失眠也身體健康就算是最好的結果了吧。

就寢前我坐在床邊，努力整理著自己床位的蚊帳，想必這蚊帳也是傳承了很多代，網狀的面上已經破破爛爛，起初我十分懷疑這個蚊帳是不是還真的能用，但至今我也用這個蚊帳了快兩個月了。

『唉，你記得我上去請假去面試嗎？』我的鄰兵手腳比我敏捷許多，他已經處理好蚊帳躺在床上了，他直直望向上方的床板，面無表情的臉上彷彿在下著雨。

『結果不好？』其實我問出問題之前，我已經知道答案了，只是方便他繼續把故事說下去。

他嘆了口氣，算是給我一個肯定的回應了。這樣的結果我並不意外，先不說那天請假面試之後回來的臉色凝重，只能說我在他去面試之前就覺得局勢不樂觀，畢竟前面失敗案件已經發生了不少次了。

『是喔，第幾家啊？』我繼續提問，提問之餘，也用眼角瞄著他的反應。

『不知道，不想算了。』

我喔喔了兩聲，氣氛有點尷尬之下我隨口說了兩句安慰話，雖然不覺得能安慰到多少，畢竟現實經濟壓力就是擺在眼前，而他的還特別大。

他跟我一樣都是碩士學歷，但比我更加努力，公立大學畢業後遠渡重洋到英國攻讀碩士，也到了一間相當不錯的學校，有良好的教授指導與強而有力的同袍與前輩，大多數的人都對他投向羨慕的眼光，就是一個青年才俊。但以曾經妄想出國讀書的我知道，那光鮮亮麗的經歷學歷下是滿滿的學貸壓力。

後來我們沒聊兩句，班長就趕所有菜鳥兵們睡覺了，也就沒繼續聊了。

我們再聊就是退伍後的兩個月了，也不知道該說運氣不好還是果然如此，他依然沒找到正式的工作。

為了應急，他目前是在學校單位擔任研究助理，一年的短期合約不但能解決他緊急的民生問題，也算是給他一年的時間好好沈澱準備一下。

『雖然是暫時的，但也算是過得去的工作吧？』我安慰著他，但我心底明白的很，這絕對不是貸款150萬出國讀書後的人所期待的結果。

『連學貸都快交不出來了，還好工作。』他苦笑著。

28500。

一個不可思議卻又無比現實的數字。

但說很低嗎？其實比我的預期中還高了一點。雖然他就讀到他的夢想科系，但那卻是相當偏門的科目，就算不是該領域的我都能明白一件事，這並不好找一份工作，至少在台灣是這樣。

『再繼續讀呢？有個博士當教授不是也不錯嗎？』

他搖了搖頭，他說他不敢再賭了，碩士花了一百多萬加上一年的時間就不輕鬆了，而攻讀博士學位可更不是區區這樣等級的付出可以比擬的，何況讀完後台灣的大學甚至沒有相關的科系，順利能留在國外工作的結果他更是想都不敢想。

一連串的面試失利傷害著他的自信，我面前的他比之前顯得更加千瘡百孔，曾經掛在嘴邊、對於未來的所有想法，這一天他一次都沒再提過。

『放心啦，大不了，最後去找個英文相關的工作，別想太多做做就好，先不會餓死比較重要。』他無可奈何留下一句話後向我揮著手道別。

再來說說另一個她，她是今年畢業的頂尖新鮮人，不但身為小小網紅，還頂著頂大光環光榮畢業，各式鍍金經驗也從不缺乏。在大學期間她就是東奔西跑，往各方面努力著、成長著。依靠過去的累積，現在的她得到了一份專案分析的工作努力著，平時也能跟著高層增廣見聞的，漫遊各國城市之間，每每她在社群平台上分享的照片都讓人羨慕不已，工作情況的一切都讓人感覺很有希望。

至少兩三年前看起來是這樣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希望面前都要很多阻礙。

她遇上了冠狀病毒的疫情，而她的領域正是觀光業。

作為最資淺的員工，她被半被迫地離開了工作。

『沒事，工作再找就有了』

一知道她突然離開工作的那天，我想都沒想就找她出來。當我還在想要怎麼樣突破尷尬安慰她時，她彷彿看穿我的想法，自己表示自己已經看開了。看到她自己也經沒有這麼介意後，老實說我鬆了一口氣，因為關於金錢和工作的安慰我向來不太擅長。

畢竟再怎麼安慰，壓力就擺在眼前。

『放心啦，妳的履歷鍍金還鍍的不夠嗎？這次只是運氣不好啦』這句話我說的是真心實意，想想看，有多少人在出社會第一年就撞上這麼大的疫情呢？

她沉默地趴在吧檯上，用手指輕敲桌前的異國啤酒。

最終她皮笑肉不笑的說。

『如果我說我打算換領域了，你覺得會很沒骨氣嗎？』

我知道其實這邊應該簡單帶過，說點能安慰到她的話，不要再在一次的揭開她的傷口，很多不得已擺在面前，還是不要說破比較好。

但一來是我不知道怎麼安慰好，二來我就是好奇，已經小有成就她，真的能轉頭轉得這麼瀟灑嗎？

好吧，我承認我就是白目星人，所以我繼續深入問。『只是你已經努力了很久吧？』

『是啊...但事情總是不太順利呢』後來我才知道，那份工作她並不開心，義務加班到週休一日，薪水也是不高不低的三萬五。

『我以為我能年薪百萬，坐在先進的辦公室做些有意義的工作。』

我也是這樣認為的，無論是經歷、能力，甚至外貌，包含我的所有人都認為她就該是人生勝利組的預備軍。

當下我也說不出什麼樣像樣的安慰，也沒辦法能力協助她找出正確的選擇，最終我們也只能在有點寂寞的氣氛下，結束了微醺聚會。

學有所長，心有抱負，努力不懈，最終還是窮困潦倒，毫無夢想的劇本彷彿是近些年的標準流程，社會上也開始有越來越多人注意到這個問題了，但這種社會性的問題往往是沒有快速的解方的，也就是我們這輩注定是要依靠自己去面對問題，面對這個難以實現夢想的時代。 而這個問題其實也不是新的了，說來說去也是對台灣教育的質疑、對社會資源落差的不公感到不滿，只是這些抱怨最終也只能淪為在睡前朝著天花板的隨口發洩。

年輕的我們聽著黃金十年的台灣過往，面對的卻是個無夢想的社會，即使如此還是很多人不願以坐以待斃做為人生的結局，無數的人都是在社會夾縫中努力求生存。我們面對努力不一定能換取利益無住，面對穩定的收入來源逐漸退化甚至消逝殆盡的窘境，沒有人喜歡也沒有想要最後是這樣不盡人意的結局。

然而什麼是好的路線、什麼選擇是正確的，也許在這個成果導向的社會上，也沒有任何人可以說得出來吧，面對這一切真的很難，面對她與他的努力不被社會接受與重視，從當初至今，我想我也擠不出更多更好的安慰了，但現在我還是想跟她與他說。

我們都在，繼續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