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以往,催動往他的腦內注入了奇妙的資訊。它從來沒這麼做過,所以對托堤來說這是非常奇特的體驗。透過催動的提示,他終於明白,一直以來催動所期望的「責任」到底指的是什麼。
它是赫丹斯登的子嗣,所有灰靈都是。
赫丹斯登正在呼喚他。
關於催動的出現,托堤到現在都還有一點印象。
那是他第一次發覺自己的外貌開始有改變的那天。透過水中的倒影,他注意到自己的下巴長出了短短的灰鬚,頭側的犄角也從孩童手掌的大小脹大,像是兩塊曲形彎折的野麥磚被倒插在他頭上一樣。身材也變得高大,手臂與大腿的肌肉浮現明顯的線條。
在他驚覺改變的同時,催動出現了,並且告知「他是一名灰靈」的真相。這是他第一次從催動那裡得到非常有用的資訊,因為它正好替托堤解開他為何生來便是一名孤兒、以及飽受瑟盧梭人排擠的原因;不過在那之後,催動的「提醒」便日日夜夜干擾著他的生活。不論是走路時、進食時、睡眠時,催動無時無刻都在發作,並且試圖搶走他的身體,把他帶往赫丹斯登的身邊。
既然目的是這個?為什麼一開始不說清楚就好了?
托堤靠坐在懸崖邊的樹根遠眺巨山,思索著這個問題。
有個傢伙干預了。
你太愚蠢。
而他,只得到這樣的答案。
托堤並不清楚催動口中所謂的「傢伙」是指什麼東西。也許它指的是,在他漫長的流浪生涯意外接觸的建築遺物;也許是看起來像是瑟盧梭人墓地的古代坑洞;又或者,可能是路邊一只破碎的壺。
都有可能。
不要去思考它,它會回來。
不要停下腳步。前進!前進!
「我為什麼非得要前進?」
這是你的使命、你的責任。你的一切,都是赫丹斯登所賦予。
「我可以選擇繼續流浪。」
你的人生毫無目的,你只是在浪費彼此的時間。
托堤起身的同時,順帶撿起了一顆石頭。他向遠處奮力拋去,就好像在向催動的貶低話語表達不滿。他其實依然很猶豫。他不知道那座山裡是否真有一個叫赫丹斯登的傢伙,也不知道見上一面後,他打算對他做出什麼事。使命、責任,這是催動唯一提及的。但具體的內容,它寧願放下以往的聒噪,也不願詳細解釋。不論是催動的發生還是赫丹斯登的存在,都不免讓人懷疑他們的真實。一切都太過詭異了。
但,它說的沒錯。
催動不再說話。而托堤則是默默爬下了懸崖,回到狹小的岩谷小路。不顧好不容易到手的衣服是否會被割破,他莽撞前進,直到他跨過一顆阻擋在出口的石頭,並且順口用創言逮住停留在出口不遠處嬉戲的猴群。
「告訴我。」他說。「通往那座山安全的路。」
猴群顫抖了一下,就好像他提出了非常糟糕的要求。但礙於創言的強迫,牠們仍然行動起來,在托堤的凝視下利用樹幹作為工具,飛盪於樹林之間。
猴群的速度就如先前在瑟盧梭人村子所見識的一樣快。即便托堤在下方追著,他仍然只能見到猴群靈敏移動的影子。他清楚讓一群猴子帶路絕對不是很好的決定。再過不久,他大概會被猴群給甩開。
為此,他留了一手。
「帶著我,跟著你的同伴。」
在猴群隊伍的末端,一隻小猴子慌忙跟著牠的同伴。牠是猴群唯一沒有受到創言影響的猴子,從那張焦急遲疑的表情來看,牠來似乎沒搞清楚自己的同伴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托堤說出了創言,構體很快就把他的話語,傳遞給仍舊滿臉猶疑的小猴子。牠不再執著於猴群的詭異行徑,而是忠誠的聽命於他,為他做事。小猴子每爬過幾棵樹,便會停下來等待托堤。等到他快靠近了,牠才藉著尾巴的指引尋找同伴的所在方向;如此一來一往,托堤終於在樹上猴群的簇擁下,抵達了目的地。
這裡是一片更加綿密複雜的密林。初次見上,托堤便大聲質疑這裡完全沒有安全可言。但過了一會後他才明白,所謂的安全,在瑪倫提是不存在的。他自己也清楚。猴群只不過是替他選擇了相較之下沒那麼危險的路徑而已;但奇妙的是,即便身處在這樣的環境,那矗立在遠方被雲霧包圍、高大聳然的巨山,居然遠比他在岩谷所見到的還要醒目許多。
在與巨山對望的那一刻,他感受到一股足以凌駕心智的強烈意念正在戳弄他的精神。這遠比催動試圖控制自己還要令人生畏。他害怕了,心裡也開始懷疑遵從催動的指示是否是個錯誤;但一想到若是回頭,那他每天不僅要被催動騷擾,還得承受瑟盧梭人的壓榨,以及食人野獸、破靈帶來的威脅。他不想這輩子只是活在擔心受怕的陰影下。既然後退或者是前進可能都會過上相似茫然的日子,那麼,他寧可遵從催動,即便犯險也要尋求改變。
猴群憤慨地向他丟擲從附近摘採來的果實與石頭,但托堤一點也不介意。他眼睛瞥見附近的食猴狐們正在伺機等待,於是他便順勢用創言命令牠們去獵捕猴子,而他,則在食猴狐展開狩獵後所響起的淒厲叫喊下,默默走向無法回頭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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