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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樹葬 ＃14 封山，生人勿近

天色昏暗，大約清晨七點左右，一群約莫十數人的登山隊伍頂著豪大雨，步履蹣跚緩慢地沿著山徑往山下移動，雨水早已浸濕衣物，寒冷如無數的細針刺入人們的每寸肌膚。

詭異的是，所有人都低著頭，彼此也沒有交談，僅是踏著前人的腳印，一步步往前，慕天的大學山社社長李克洋隊列在人群之尾，他沒有背背包，他的外套有幾處破損，尤其背部一道數十公分的破痕，隱約能看見破損底下的背部皮膚，還有一道紅色的傷痕。

「阿翔真的變成怪物了...」李克洋自言自語。

＊＊＊

自從昨天攻頂後，山社一口氣失蹤了五個人，除了以阿翔為首的小隊共四人之外，還有一人，方可欣。只是可欣是從什麼時候不見的，卻沒有半個人記得。彷彿她一直都在。是因為阿翔他們失蹤後，李克洋拿出隊員名單點名，這才發現還有一個人不見了。

昨夜李克洋帶著幾個較有登山經驗的社員，摸黑在山裡尋找阿翔等人，然而遍尋未果，直到每個人筋疲力盡，一行人才在圈谷裡，找了一塊較為平坦的地面坐下稍事歇息。

「社長，我們報警吧！」一個社員邊喘著氣說。

李克洋沒有馬上回應，眼睛直視前方，似乎在思考著。

「社長…」社員正想再說，李克洋卻舉起左手示意他噤聲，李克洋沒有轉頭過來，眼睛仍直視前方，社員便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兩團綠光，浮在十多公尺外大約一人高的空中，悠悠地朝他們飄過來。

李克洋心想：是阿翔他們嗎？

直到綠光近到能看出來者的面貌，其中一個人的確是阿翔，另外還有一個似曾相識的女子在他身旁，但卻沒見到其他失蹤的人。只不過李克洋一發現來的人是阿翔後，早已激動得站起身來。正準備要上前去說話時，卻更清楚看見綠光來自他與女子的胸口，兩人的臉色森然毫無生氣，他立刻停頓腳步，莫名的恐懼隨著兩人的綠色光亮襲來。

「阿翔？是你嗎？」李克洋問，儘管已經看清楚，他還是充滿疑惑，他左手不自覺擋在身前，與兩人只剩下幾步的距離。

阿翔臉部抽動，嘴裡像在吃什麼東西，一邊咀嚼一邊發出含糊的聲音，說：「李克洋...」

「發生什麼事了？」李克洋見狀不禁顫抖起來，繼續問：「其他人呢？」說完他看向阿翔旁邊的女子，女子突然將頭歪了九十度，垂在肩膀上，怨毒地瞪向李克洋。李克洋一驚，竟然往後跌坐在地，兩名隨著他來找人的社員察覺到不對勁，急忙過去攙扶。

李克洋已經回想起來，那女子是阿翔的女友，林若晴。她是在一年多前參加李克洋帶隊的大霸尖山團時失蹤的，當時阿翔並未參加，得知若晴失蹤後，便積極參與搜救，然而數個月下來卻是一點進展也沒有，怎麼此時竟會出現在這裡？

「李克洋，你這個...王八蛋！」阿翔詭異地大吼後就要撲上來。

阿翔撲過來時，攙扶他的社員被嚇得竟放開手退到一旁，李克洋一時難以躲開，只好翻過身使勁想要爬開，但下一刻卻感受到背部傳來一陣燙辣。

眾人根本看不清楚阿翔的動作，李克洋外套背後已被劃開一道二十多公分的口子，裡面的棉絮噴了出來，伴隨蒸騰的體溫熱氣，與血。

「阿翔，你聽我說！」李克洋咬牙轉身，半躺在地上面對阿翔，卻不住踩腿向後退縮。

阿翔步步進逼，黑暗中身形似乎有點扭曲變形，其他兩個社員也跟著退後，卻不敢再去攙扶李克洋。

「你還有臉說？」阿翔表情猙獰，臉上皮膚底下的青筋劇烈跳動，幾乎要刺破肌膚衝出來。

李克洋轉而跪在地上，忙拱手說：「我錯了！是我錯了！求求你們放過我吧！」

「你現在認錯有什麼用？要不是你之前對若晴見死不救...她也不會死...」

「我不是故意的，她當時墜崖的地方我根本下不去...等我找到支援返回來時，她已經不見了...」

「謊言！都是謊言！你對外是怎麼說的？失蹤？！你根本就沒有回去找她！」阿翔平舉雙手，提高音量繼續說：「你當時就應該下去救她的，你看看我們現在變成什麼樣子？怪物！」

「雖然我不知道你們發生什麼事，但現在若晴不是回來了嗎？這樣不就好了嗎？」李克洋居然還能擠出苦笑。

「是呀，若晴。」阿翔轉頭看了若晴一眼，幽幽地說：「但你知道，我們活著的代價是什麼嗎？」

阿翔逼進一步，接著說：「是讓怪物進入我們的身體，啃食我們的血肉，我們的大腦，他們想要取代我們，竊取我們的記憶，佔據我們的皮囊！」

阿翔說：「想要維持理智，我們就必須吃人，新鮮的人肉。這樣牠們才會停止啃食我們。」

李克洋聽了萬分驚訝，沒想到山中居然存在這樣的怪物，此時心裡早已感覺到不妙，想著胡亂說些什麼來拖延時間，說：「不會的，一定有什麼辦法可以幫助你們...」只是他越說越心虛，根本一點想法也沒有。

阿翔倒是說：「也不是沒有辦法。」他輕輕牽起若晴的手，接著說：「距離上一餐也有一段時間了。如果你真的想幫忙，那就獻出你的血肉吧！」

阿翔嘴巴逐漸裂開，露出如折斷的尖銳樹枝般的利牙，雙手十指同時開始延伸變長，宛若尖利的樹根，剛剛或許就是這樣劃開李克洋的背。

若晴用力將頭扭正，發出樹枝折斷的清脆聲響。

一道閃電亮起，周遭瞬間亮如白晝，緊接著阿翔狼撲出去。

尖叫，慘叫。

雨聲，雷聲。

一場驟雨隨即落下，震耳雷聲接連作響，在圈谷中迴盪。

尖叫的是李克洋，慘叫的卻是若晴與阿翔。

他們分別被一根手臂粗的木頭穿心而過，牢牢釘在地上，表情痛苦猙獰，但卻不像是身受重傷的樣子，看起來只是被限制住移動，仍然張牙舞抓地左右亂抓亂踢，好一陣子才逐漸癱軟下來。

李克洋與兩個社員還搞不清楚狀況，急忙用頭燈四處探望，想知道究竟是哪裡飛來的兩支木頭？

「大叔，下手不能輕一點嗎？」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入李克洋耳裡。

又一道閃電畫過天際，現場已然多了兩個人。

「呦～社長，好狼狽啊！」林飛說完點起頭燈。

李克洋抬頭，說：「林飛？你沒事？」語氣卻仍充滿驚恐。

「怎麼聽起來你好像希望我有事的樣子？」林飛調侃，但他聽出李克洋的恐懼，說：「放心，我沒變成怪物，這個大叔也是。」說著指向旁邊滿臉鬍鬚的大叔。

李克洋看著大叔，有種熟悉感湧現，卻欲言又止。

大叔便說：「這個木頭是神樹做的，它能抑制怪物的動作，只是無法殺死牠們。」

「林飛，怎麼回事？」李克洋問。

林飛只看了一眼李克洋，卻沒有理會他，便逕自走到若晴身邊蹲下，直視若晴說：「姐，抱歉，我沒有要殺死妳，只是要給我一點時間想想辦法。在找出辦法之前，也只能先這樣對你們了。」

若晴與阿翔似乎受到木頭的限制，無法言語也無法動作，就像被上了全身麻醉，只剩下一對瞪大的眼睛怒目而視。

「如果慕天跟雪瞳去的地方跟我想的一樣，那或許他們能找到解救的答案...只要他們能活著回來的話...」大叔說。

「等等，你說慕天跟雪瞳還活著？那可欣呢？」李克洋說。

「可欣？」林飛起身，他與大叔都是一驚。

「看樣子你們沒碰到她？」李克洋說。

「糟了，」大叔說：「恐怕還有一隻怪物在外面。」

又一道閃電，連續閃爍令周遭顯得鬼影重重，彷彿有某種東西圍繞在眾人周圍奔跑。

林飛隨即轉身對李克洋說：「你們盡快下山吧！」他頓了頓又說：「還有，下山後別派救援，最好是...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