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我意外收到一輛登山車。但那不是禮物。
原車主是個高大的美國人,車上的配件都是加大碼改裝過的,如果我接收就必須花點功夫更換零件,改造成適合我的尺碼。另外車子年久失調,不改頭換面根本沒有辦法騎。
我並不直接認識車主。他過去是老婆共事多年的同事,兩年前離職後只聯絡過幾次,後來失業到年初才找到工作,但偏偏碰上疫情,又被迫長期關在家裡,而出現健康與情緒問題。
在那之前某天清晨,有位老太太打電話給我們。她是那位同事的母親,獨居在 3 小時以外的山上,一年前只跟我們見過一次面。她打電話來,是因為我們是她唯一可以聯絡的對象。除了我們,她找不到任何可以幫忙的人。
除了在矽谷工作的兒子和一個失聯多年的姊姊,她沒有其他親人。她請求我們幫一個不可能拒絕的忙。
回溯
去年春天,老太太打算把森林裡獨居多年的小屋賣掉,好搬進養老院。那位同事問我們是不是有興趣。他知道我喜歡戶外活動,也許會想買一棟森林小屋。所以我們聯絡了老太太,選了個周末帶著兒子開了3 小時車上山去看房子。
見面的第一件事,就是老太太請我兒子幫她把樓下的一些個人用品搬到樓上去。因為不良於行,過去幾年她都是睡在樓下客廳,完全沒有上過樓。
房子的後面就是綠草如茵的高爾夫球場,左右兩邊的大窗看出去都是森林,露天的大陽台四周全是野花。老太太說這裡每天都會看到野生動物,她唯一不能適應的就是冬天要鏟雪。但這正是我喜歡的。
當時所有條件都很完美,唯一的問題是水費和管理費是天文數字,所以沒有如願。這就是那次的一面之緣,之後就再也沒有聯絡過。後來聽說她很便宜把房子賣掉之後就搬入養老院。
突如其來不可能拒絕的忙
那天清晨老太太打電話來是告訴我們,她兒子前一晚過世。
警察在手機裡找到母親的電話通知她。她自己年邁不能開車,也找不到人送她過來,又因為疫情,療養院不容許老人離開。所以就憑著一年前留下的那個電話和一面之緣,老太太請求幫忙處理善後。
爾後的兩個禮拜老婆就和其他幾位老同事忙著處理這件事。視訉處理遺物的時候,老太太記得我喜歡玩登山車,要求我把車接收下來。這也就是車的由來。
我車庫裡已經有6 輛單車,其中3 輛是適應各種不同場合的登山車,實在沒有空間再容納一輛。但我以照顧遺族的心情接收了下來。
七月初車店雖然陸續開張,但排隊要等一個多月。疫情已經讓我學會自力更生,所以我開始看短片在網路買材料,自己一步一步修復改裝。那不是一部很好的車子,改好了到底能不能騎我也不知道,車子的骨架根本是特大號。這是一輛老式的下坡道專用車,很重而且又不是我的口味。
但即使擺著不騎,我也得把這件事做好⋯⋯是為了那位從未謀面的車主,更是為了那位只有一面之緣的老母親和她的托付。
我在想等疫情過去之後,我們會找個周末上山探望老太太,順便秀一下我騎這輛車的照片。
這麼沉重的托付,我們的關係也許不應該就止於那次的一面之緣。
縮圖來源:鱸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