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嚴選

「最後的致歉信」---永遠無法登出的闌珊處

我一直相信，有一天我會再次提筆寫信給妳。我揣想著當妳收到這封信會露出什麼表情，可能會是輕蔑的笑，或是面不改色，隨手將它擱置。但總之，如果看到這兒，表示妳還是拆信了，所以接下來的五分鐘我會繼續在這裡。謝謝妳，願意給我這一點時間，但實際上我知道，這五分鐘是用過去十幾年歲月換來的---我不敢說是饒恕，也不敢說是淡忘，而應該是一種不得不、到了我們這個年紀都必須擁有的心平氣和吧。無論如何，再次謝謝妳願意拆開這封信。

我永遠記得第一次牽妳的手，走在被無數盞LED燈淹沒的天橋上，寒冷的耶誕城飄著默默細雨，我感受到自己不配得的快樂。對於一個屢次告白失敗、社會化困難的愚蠢宅男來說，我不需要強調那是多麼如夢似幻。接下來的幾個禮拜，和妳在一起的時間總是稍縱即逝，每次道晚安後，我的腦袋就停止運轉，飄浮在半空中。當時青澀的我真心認為，就算隔天死去了也不會有遺憾。

回想起來，妳對我的欣賞是來自妳的美好，妳的溫柔、細膩，穿透我怪異晦暗的外殼找到我。然而一段時間過去，妳的眼光漸漸令我不知所措，它告訴我，我就是妳的世界，我是妳的全部。可是如果挪去妳美好的濾鏡，我的世界其實破碎不堪。我當時不懂得如何去背負另一個人的世界，也不值得被這樣期待。自私的我，只能帶著脆弱的自尊逃向沒有妳的世界。一開始我並沒有打算逗留太久，那個世界只有一片池塘讓我駐足。但隨著越來越多無法化解的不愉快，我更加認知自己的愚昧無能，也越發不知道怎麼面對。一不留神，那片池塘竟然如同汪洋般，把我淹沒。

當時我僅存的勇氣只能做到對妳坦誠，但沒有能力挽回決意離開的妳。為此，我要用盡所有一切，為著我的可悲和懦弱向妳道歉。失去妳讓我第一次嘗到沒有意識的睜開眼睛、起床、呼吸是什麼感受。那樣的悲傷隨著時間過去，沉澱為細碎磨人的愧疚，伴隨著我牽起另一個女孩的手，步上紅毯；伴隨著我牽起另一個女孩的小手，步向學校。這些年，那雙小手不可思議地點亮我的世界，她的哭鬧、微笑和顫抖學步，將我每一塊碎片拼湊成蓊鬱的花園，我不敢相信如此美麗的東西可以從我而出。每當看見臉上與日俱增的皺紋，原以為只能見證自卑和自私如何讓一個人面目可憎，卻意料之外發現生命帶來的是一種淬鍊的柔和。

如玩笑般的，上帝卻讓我在一次驀然回首，看見清瘦許多的妳，牽著一個男孩從街角出現。顯然我也沒有面目全非，妳一下就認出我了，然後我們展現了如我之前所說的，最得體的心平氣和。妳的孩子像妳一樣清秀，妳的丈夫看起來溫柔體貼，我不禁想想那些自我中心的愧疚又算的了什麼，我看得出來妳很幸福，我為妳開心。然而，從妳瞧見我的那雙深邃眼神中，我頓悟這輩子即使登出，也將永遠困在那燈火闌珊處。

我的遺憾就歸我自己吧，但是我欠妳的道歉，仍然要還給妳。

祝福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