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短篇小說】齟默地帶

她舉著手。舉著，就這麼舉著。

眼前的亡者揹著毫無意義的背包，站在她面前詢問各種問題。好比說這裡是哪裡、她是誰、天空為什麼既是黑的，卻又如此明亮？

但她依舊舉著，沒有回答。保持沉默，一直舉著。

她希望亡者意會，順著她指出的路，走過去，就好。不要多問，不要期待她有所反應，她不能做出任何反應，她不能。

否則的話，嘴巴會開。

坐在緊閉的石化牙齒上。她看著吊掛在空氣，雲層，海平面，地平線的嘴巴們。緊緊閉闔著，期望不會有張開的一天。

不解的背包亡者搔了搔頭，惱怒。從行李抽出一塊培根。

「這塊培根是我最珍藏的食物。它一路跟著我來到這，不然拿這個跟你換情報。」

她最大限度地輕輕搖頭，舉著。

亡者將培根湊到她面前晃了晃，然後放在她身邊。牙齒上，培根流出的油脂滲入，她瞥視，撥開培根。

亡者不滿，接著又從背包裡抽出一把寶石短劍。

「既然不要食物，那麼，這是我最珍藏的寶物，從某位貴族小姐的手中搶來的。她因為少了這把武器，沒辦法趕在被奴隸商人抓走之前自刎。很寶貴的小故事吧？」

亡者將短劍放在她腿上，雙手抱胸，盯著她，等待回應。

然而，她依舊不打算理會。不過她的內心確實對這則悲慘的小故事產生了一點波動。她的手指抖了一下。

她晃了晃腿，讓短劍掉到地上。

「這個也不要？」亡者的語氣開始不悅，他粗魯地伸入背包裡，東摸西找，焦躁的臉發狂般的不斷變化、扭曲。

他拿出一條手臂。戴滿戒指與手鍊、骨頭內甚至嵌入珠寶的手臂。

他把手臂甩到她臉上。

「這個總可以了吧？滿意了沒？貪婪的女人！」

是她，也忍無可忍了。即便她知道，會來到迴域的傢伙都是這類貨色：犯下數起強暴案的惡棍、偷竊導致火災的宵小鼠輩、無能的貴族以及貪婪無度的商人。他們被迴神給予新生的機會，避免墜落至虛無的永恆折磨。

作為迴神的奉侍者，她義務接下指引者的任務，協助宣揚迴神的一時之善；可這些罪人看待她，就像他們過去輕視他人性命一樣輕蔑。有好幾次，她都好想主動回應，讓嘴打開，讓他們承受嘴的噩夢──就像此時此刻。

她轉頭，瞪著亡者。對方也丟下背包，只在手上留下一把短小且沾染腥血的斧頭。

「你再不說話！我就砍了你！」

她終於決定了。

起身，張開嘴，閉上，微微的，短暫的。

吊掛空氣的，雲層的，海平面的，地平線的，散落在迴域大地上、偽裝成岩石的。還有她腳下那顆，正在吞食培根與金飾手臂的。

嘴巴開了。

亡者擺出掩耳的動作。他張大嘴，像是在咆哮，在大吼，身體隨著他溢滿表情的痛苦而瘋狂抽搐。

不斷那些聲，她都聽不到。

亡者的皮膚被撕裂，綻開的肌肉被剝離，散開的血管與骨頭在空中打轉後又恢復原狀，然後繼續打轉。直至他癱軟在地，動也不動。

嘴巴們要走了他的外表與聲音。兩顆血紅圓滾的眼珠自眼眶脫落，悽慘注視逐漸閉上的嘴巴，以及坐回嘴巴上的她。

「這樣也很好。」迴神在她耳邊低語，然後收走了亡者的殘渣。

她忍不住輕聲抱怨。

因為她實在不想再吃這種品質的靈魂了。滋味很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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