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7 - 我只是先拋出一顆石頭,看看會發生什麼事情而已。
扣除掉與Angus對分的190萬與跟Grace的30萬。存在我手邊戶頭的金額大約有180萬。原本我想買些奢侈品,但是奢侈品要不是拿來洗錢,就單純只是一種負資產配置。
我花了微薄的小錢添加了幾項設備在這三坪大的空間,該說是錄音設備嗎?
其實就是買好一點的錄音介面、麥克風、麥克風架、線材、音源軟體如此而已。
接著tune裡頭的聲音輪廓,稍微調到勘聽,遠近測試大小聲跟自己最高音、最低音。
離麥克風距離的爆音程度,做適量的調整。
除了自己是標準的跟風仔以外,實際上我正思考著一種可以快速擴散到市面上,但不需要太多前置作業、門檻的媒體載體。由於多數人跟風仔已經開始鋪天開地錄起Podcasts,我所錄製的節目內容,最後不得不上線到網路上當作一種揭露性備份時,也只不過是那繁星中小小的一盞光芒。
對於有心人來說,可能是刺痛的刺,對於大眾而言,頂多只是路邊的花朵。
這三坪大的空間其實比你想像中的好用,我平常會把一些器具搬進浴室進行烹煮。
聽起來有夠危險,但只要小心,就可以擴展這三坪大空間的「等效坪數」。
聽起來有夠骯髒,其實大概也會比你現在手上握著手機螢幕還要稍微乾淨。
煎個荷包蛋搭配超級廉價吐司,拿便利商店可能快過期的飲品。
我的每一天都還是這樣開始,即便多了180萬在手上也是一樣。
調整好身心靈之後,把所有在秋錢體系下做的所有事情錄音之後,
我的早晨儀式就結束了。
我在離開租屋處還是為了自己的房間拍照了,用的是已經是淘汰的手機iPhone5S。
我換了一個鎖,照理說應該還是關不住專業的開鎖專家。
對於一直在調查我房間的人而言,有什麼資訊他是感興趣的呢?
我是他的獵物嗎?還是他是我的獵物呢?
黃民的任務冷卻時間比想像中的久,大概是因為這次任務為了要拿到加倍獎金,的確提前相當多時間就完成。我與往常沒有不同,仍然是部門內的超級新鮮人,早上的最重要工作自然是下午茶訂起來,Derek的離職消息為課內帶來如雨後春筍般茂盛的活力。可以看見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朝氣與充滿希望。之前到底是有多低壓的狀況啊?
Derek事件不單純只影響幾個單位而已,而是全公司規模的影響。雖然隨著Derek「被離職」後,IT部門已經抹除掉原EXCEL檔案,但是多數人在精彩的友善運動檔案消失之前,早已用了自己的方法備份。Angus身為此專案的負責人,表面上雖然已經反向追蹤出哪些菜雞用拙劣的方法進行備份,並且佯裝成已提出警告,但實際上那些檔案早已被我們刻意地流入明網網站。只要輸入關鍵字「M公司 十七」,大概就可以找到片源。
因此整個事件的炒熱程度甚至延燒到各個論壇、BBS的專板,Gossiping、Sex專板都可以看到討論串。裡面唯一不會成為受害者的人就是Grace。她在那之後有履行我跟她的協定,除了與Angus討論該刪除的檔案以外,並且還約了Angus看場電影,理由當然是感謝Angus這次協助她們這群受害者。
從Derek的任務這個難度往下發展,我可以想像新的任務難度可能又會跨過新的門檻。這次完全是運氣很好,Angus本身握有的資訊網足夠駕馭這個任務,也幸虧是Debby的推薦,我才有可能與Angus搭上線。Debby他們的團隊所擁有的最大價值就在於「經驗」與「人脈」吧?雖說是精簡的編制,人員管控與素質上來說可以精巧的控制,但是這樣的編制的確有一個巨大的瑕疵。假設任務難度真的都是滾動式爬升,那麼只有五個人的團隊整體最多做到14、15個任務就會開始難到破表了(大家都進入第三輪任務),因此要長久經營就是得課金(用Pass結束這回合),我還不確定Pass完難度會不會降低……不,肯定會降低的,假設他們一直都維持五人編制又經營長達半年,代表難度肯定停損在某個範圍內。
如果是反過來呢?用大量的人數編制呢?用超大量的下線人數去養總任務數,達到新型的規模經濟?如果說秋錢現階段的遊戲機制是難度高於平均水準,那能活下來的菜雞的確都會靠攏現有的秋錢內部團隊。
但多數那些被淘汰的人們呢?或許他們有更好用的角色定位。譬如說整個團隊內對M公司要處理的公司業務,這基本上誰來做都可以。那人為什麼會偷懶呢?因為收獲不夠明確與有效,一樣routine的工作你需要做20-25個工作天才能領到月薪5萬到10萬的薪水,如果工作水平拉到月薪100萬至200萬呢?對於涉世未深的秋錢新人來說,應該會是非常大的誘因。原本都會被淘汰去當秋錢的地下社畜的這些人,或許有他可以利用的價值。
這就是所謂「農」的藝術。任何需要耐心通關的遊戲都需要這個階段。任何遊戲只要能不農,玩家其實是不會去農它的,因為當遊戲簡單到只要運用小技巧就能通關,誰會花時間去練等跟修煉?『農』的產生是一體兩面的,農的規模與程度反映出了通關的難度與報酬。
通關報酬太低,遊戲直接死亡,沒有玩家;
通關報酬太高,神人直接秒End game,然後直接破壞遊戲永續性;
農的規模太小,遊戲玩家群聚性不高,遊戲死亡;
農的規模太大,市場期望會隨著時間衰減,遊戲死亡。
最終任何遊戲都會End game的,只是用什麼姿態走到終點。顯然秋錢的設計提供了一定的規模與市場,但是社群的群聚等級還處於早期階段。整個市場還在等待新的Pulse點,能夠鑽進這個脈衝的人們,就可以在這場熱潮中急流勇退,直接End game。
要怎麼撬動所有齒輪呢?
我十分關心一個不稱職的人物,房子。
那是我要第一個攻破的堡壘。
我從沒來過知名連鎖咖啡店「18DUCKS」喝咖啡。原因是身為味覺殘障的我無法分辨30元的咖啡與超過一百塊的咖啡差在哪裡。不過話說回來18DUCKS賣的也是一種氣氛,而非什麼真正有靈魂的咖啡。你也可以說18DUCKS本體是賣辦公空間或者洽公空間順便賣賣咖啡的連鎖店。
「我以為你來找我是要加入我們的。」
Peter點了一杯每日精選咖啡,我跟他約在M公司附近OUTLET裡的18DUCKS。
「我只是想要交流資訊而已。如果你有什麼不能透露的,就直說沒關係。」
「對於我們這種長青團隊沒有什麼需要隱藏的秘密。來吧,你想問什麼?」
我們選了靠吧台的位置坐下。平日的午間時刻,18DUCKS的座位算是空蕩。
「關於你們經營了半年的團隊,我想瞭解這半年任務怎麼挑選的。」
「哦,跟我想的差不多。」Peter喝了一口苦澀的咖啡。
「哦?」
「你已經進入到第三輪任務了吧?雖然說我上次算是有點唱衰你,但多數90%的人的確很難自己熬過第二輪任務。第三輪更是,通常第三輪任務的規模會水平放大,你要面對的雖然是單一個案,但是你任務觸及的範圍會異常地擴大。相對的,通常若想要Pass所付上的費用也相當可觀,因此滿多人可能在第二輪完忘記存錢後,第三輪也是直接被收割。」
Peter既然已經講到了我想說的重點,我也直接單刀直問:「任務的Pass與下一輪任務之間邏輯有辦法預測嗎?」
語畢,Peter正色地看著我,收起了剛剛一派輕鬆的表情,認真地說:「這一塊我們算是研究了很久,我只能跟你分享大方向規則。我也不避諱談這個,畢竟整個在M公司的臥底秘密客中,尚未有團隊做出真正有效的預測。大家都算是在瞎子摸象的階段,靠著每次可以執行的任務去儲蓄下一輪可能需要付上的Pass費用。各自的團隊雖有各自的經驗做法,但坦白說都是比較無效率的Trial and error。不過你要是拿這題問任何人應該都不會太好的答案。也因為如此,這反倒是大家一直無法突破的點,因此要是誰能破解的話,應該在這裡會捲起風暴吧。依照粗淺的方式論定方法:越快完成任務,越容易得到長的冷卻時間,但下一次任務也越難;越是壓線過關,冷卻時間雖縮短,但難度會調整下降。每一輪Pass後的任務目前看起來會是隨機分佈偏向中低難度的任務。因此長期經營的團隊都得跟這個隨機分佈的機率性做抗衡。」
「難道沒有任何管道?譬如說誰可能會有資訊之類的?」
「M公司的公司派、秘密客雖然很多,但是實質上來說秋錢幾乎沒有安排什麼NPC(Non-Player Character)角色在內部。因此你想問的那個人,『房子』,應該是大家爭相想突破的點,我現在也可跟你說結論,還真的找不到。房子那傢伙就像是鬼魂一樣,基本上只做新人簡介,每個人來到M公司的新人都會先去到過去一趟。另外,基本上任何對房子武力脅迫的成員都會直接『被消失』。」
「喜好呢?那傢伙有沒有什麼喜好?」
「你說呢?我已經在這裡很久了,失去過三個伙伴,但沒太好的下場。所以我勸你不要衝動行事。」
「好吧。」
誰知道呢?Peter雖然一臉臉色凝重,但身為高中與大學都是戲劇社社長的我來說,他的演技似乎挾帶著一股尚未打磨的羞澀稚氣。
「如何,還是沒有考慮加入我們嗎?你要是覺得沒有同伴,拉Angus一起過來也可以。」
「所以Angus你們沒網羅過嗎?」
「那傢伙是專業的人沒錯。但我要的人是會自己想計策的傢伙,Angus從某方面來說只想做被安排好的事情。」Peter說來說去就是不放棄遊說我,要是成為他的部下後,他應該也是個難纏的角色。他對員工的所有稱讚在他們拿到工作之後就會變成反面刃。標準很高,對於原則有異常的癖好吧。從他喝咖啡的模式的確就可以看出一些端倪。會用紙巾擦拭塑膠杯外的水滴,另外也不時地調整紙巾放置的位置。
「你看來倒是還沒放棄,對吧?」
「果然是心思敏銳。不過我的苦口良藥還是說在前頭。現在的你就像是獲得巨大成就感的賽道新人,以為自己下一場賽事也是可以跑出一樣的成績。不過下一輪可就沒有Angus為了身邊心愛的公主早就準備好的素材囉。我猜你為了要完成第二輪任務應該花了不少個人成本吧?要是不小心的話,你可能連拒絕第三輪任務的機會都沒有。要是不幸失敗了可不是開玩笑的,懂嗎?難道你想自己進入人口販賣市場?」我可以感覺Peter的好聲好氣慢慢轉變成一道帶刺的刀。
「你上次也是這麼說的,還記得嗎?」我不以為意地回應。
「傻小子,你知道現在有人會固定跟著你嗎?此時此刻哦──」
「咦?」
我故作驚訝,我怎麼可能不知道。
通常出門前,我已習慣會故意將桌面跟書櫃的擺設拍照下來,
每天安排不同的細節,藉以調查一直在我家光顧的開鎖專家到底想查些什麼。
「你的住處都安全嗎?東西有被人動過嗎?若是有,代表有像幽靈一樣的傢伙盯著你。」
「他們是誰?」我演技應該還算可以。
「沒人知道。就像幽靈一樣。開鎖當喝水的人,你覺得呢?」
「你意思是我們現在要假裝沒事?相談甚歡?」
「是啊,我們的確可以裝得煞有其事的樣子。我是不會強迫你要做些什麼。一切都是友善的提醒。」Peter露出詭譎的微笑。
「他們在哪?」我問。
「就在18DUCKS裡面。」
「哦?他們正在觀察我們?」
我將自己臉龐的肌肉摻入了抖動的情緒,
當然,得要慢慢的。就像是慢條斯理的樹懶一樣。
不過整體反應的秒數最好不要超過兩秒。
超過這個時間可能會有反效果。
隨後,Peter點點頭,這是認真的嗎?
對此,我保持七份懷疑。
畢竟他的演技好像已經發揮了人生的極限。
你懂演技的極限是什麼嗎?
大概就是青春戲劇裡頭的青春角色們互相在咬著劇本上的文字,
台詞或許已經夠生硬,但是令人更多不敢恭維的是「口氣」。
說話的口氣決定了一句話可以延長的真實性到底可以到多遠。
至少Peter傳遞給我的「真實」距離,可能只到自己的杯緣而已吧。
秋錢有什麼原因需要找人跟蹤我或者我們?符合時間成本嗎?
抑或是這只是Peter的話術,讓我這種看起來像是菜雞的傢伙開始相信些什麼嗎?
當我看著他的臉龐正要繼續試探的時候,
Peter比了「噓」的動作。他隨手抓起餐巾紙寫上幾個英文字母「Signal」。
哦?一個App嗎?
我故作乖順地點頭。
他真的覺得我好騙,這代表過去的戲劇社修練沒有白做。
頃刻,Peter拿出兩隻iPhone手機放在桌上,一隻滑到我的眼前。整個行動活像是演什麼情報員影片。指紋辨識沒有設定,因此我可以直接進到主畫面尋找Signal這套擁有高隱私性的App。這傢伙知道一般臺灣人很少用這個App嗎?但我是天生自帶維基百科的傢伙,由於記憶力還可以。我曾經看過多篇對於市面上幾個App資安討論的文章。畢竟這東西從中美貿易戰之後,「資安」話題越來越是形而上的東西。Signal擁有點對點加密又有自動已讀銷毀對話功能。透過伺服器分段傳輸,可隱藏使用者IP位址,以便無法追溯訊息源頭。並且對每一則訊息採取一次性加密。唯一有的可能缺點大概是要綁定手機號碼,因此要是使用私人號碼也是一個可能被追蹤的困擾。既然他拿出兩隻手機過來就代表已經掩蓋掉私人手機這個缺點。
不過我根本連什麼關鍵字都還沒提到,就讓Peter出手了。
他的躁進勝過了他的計畫,因此我可以推測……
他只是要製造出一種恐慌氣氛。
但恐慌這種戲份最需要把握的在於「事件」之間串接的合理性與不合理性。
該是合理的東西變得不合理;不該合理的東西變得合理,
那麼這一切的事件串連會使得讀者、聽眾、觀眾去接受眼前的恐慌氣氛。
Peter貴為一個秋錢臥底秘密客團隊的其中主要負責人,真的應該要去選修一些戲劇課。
『這是怎麼回事。』我順著Peter想要的故事打字。
『秋錢的本業可不只是單純的管理顧問公司。在這背後支撐的是巨大的物流業。』
『我不懂?』當然是繼續裝笨才對。
『老實說會有人來跟監是我安排的。我怎麼會知道你會不會是要直接拿我當第三輪任務的跳板?』
我抬頭看著他,他正專注地盯著自己的螢幕。
正在用飛快的速度敲打著螢幕。
這種速度看起來不像是三十幾歲人擁有的速度啊。
雖說我不是生在IG時代的人,但我能理解那些限動專家阿弟仔、阿妹仔到底手機打字有多快。
這大概是他唯一值得可取之處。
生在電腦鍵盤世代的我其成長跟生在螢幕世代的年輕人擁有極大的落差。
而眼前這位輕熟男像是信手捻來一樣。
接著龐大資訊量開始倒在我手上這隻螢幕上。
『如果不信的話,等等離開18DUCKS時,我們可以分頭走。有一個看起來像大學生與一位上班族會跟著你。他們看起來毫不起眼,彼此之間也沒有交集,坐在我們後方各自獨立的兩人桌。通常都會點中杯每日精選咖啡,並且把咖啡放在桌面的右上角,下面會墊著紙巾。這種遊戲規則僅限於18DUCKS,我算是大放送告訴你這個小訣竅。』
所以Peter剛剛在那邊玩弄咖啡杯只是在喬角度?這到底是不是唬爛的我也無從判斷。不過無論真假,他正透露一個訊息給我,在秋錢這秘密客的業界裡,我只是搭著順風車而勉強過關的小屁孩,沒有撼動他們霸業的可能。
真的嗎?
這愚蠢的說詞他認為我會相信嗎?
這時候怎麼能如他所願呢?
他大概猜測我就會是摸摸鼻子,聽他講一些543的東西。
我永遠就是最討厭聽老人說:「我們以前……」
任何多餘的提醒我都嫌煩,因此天生就是一個社交障礙者。
我站起身拿著他給我的手機往大學生的方向走去。
我從眼角餘光與氣氛轉移之間判斷在我身後的Peter應該是臉色大變。
我筆直地往男大生的桌邊衝去。
那傢伙根本沒注意到我,哈囉,完全沒有。
他正在連線「傳說」,雙眼都在專注在收割尾刀上。
下一秒,我直接把他的手機搧掉,好險他是用軍用手機殼。
媽的勒,我正在耍狠的當下還在關心對方會不會裸機摔壞。
對於裸機摔傷導致手機碎裂這種事情我是保有相當多的同理心的,畢竟果粉何必為難果粉。
說實在的,從我這角度搧掉手機,手機與地面的入射角應該是落在一個安全的甜蜜點。
下墜的角度應該不會讓手機螢幕正面朝下,
只要不是如此,要賠也不是賠整新機。
由於這突如其來的一掌太過超現實,
我可以瞥見這處在遊戲世界的男子還沒辦法理解手機在眼前旋轉的光景。
啪的一聲,手機殼無意外朝下。
下一瞬間我感覺到我的肩膀有一個快速的重壓。
「幹你媽勒,你這傢伙在幹嘛?」男子大喊。
「沒事沒事,不好意思。我這朋友最近情緒不是很穩定。對不起嘿……請見諒哦。」Peter此時也衝到了我們的身旁試著打圓場,男大生的同行友人也在協助勸說。我一邊觀察大學生率性的反應與另外一桌上班族的反應。
的確是正常到不行。
對於眼前這些被觀察者而言:「傳說」打到一半被打擾的男大生第一反應的確會怒火攻心,但身為不當「中離狗」的職業精神,這男大生說什麼也頂多怒幹幾聲髒話就趕緊抓起手機重回戰場。而上班族在這種中午時間一定是邊吃飯邊追Netflix,目光頂多停留在我們身上約兩秒吧。
因此我完全就是退守第三人稱的NPC一樣,
任由我面前的這些人交談,因為我的測試已經算是對Peter下了一個馬威。
看著Peter正在跟男大生及其友人交涉,我緩緩地走出18DUCKS大門,任由Peter收拾爛攤子。Peter在交涉完畢後,尷尬地端著他的咖啡出來。雖說如此,當他看見我不耐的表情時似乎在忍笑。
「欸,你真的很帶種耶。」他用聳肩表示對我的敬意。
「所以今天你的分享都是在唬爛就對了?」
「沒有。我多數分享的的確都是真的。只有最後這個環節是假的,你是從哪一點覺得是假的啊?」
有太多環節可以吐槽了吧。
「沒有人會特地帶兩隻iPhone備用手機,然後都裝有Sim卡。如果只是要防範資安問題也太多餘了吧。雖然我承認這一招的防資安方式的確算是滴水不漏,除了在軟體面有Signal的加持,在實體面也是備用手機號碼。但日常真正比較務實的作法選擇用智障型手機就好啦。況且這男大生跟上班族對於我們的距離,就算用筆談還是什麼其他取代方法都來得比拿出兩支備用手機聽起來實際吧。」
「但你怎麼有種直接揮人手機啊?你不怕被人揍嗎?」
「那男大生要是真的在監視我們的話,不會等到我已經接近他的位置還在打傳說;那個上班族從我離開位置到我搧掉男大生的手機,直到手機掉落到發出聲音之前都沒往我這裡看來。應該夠明顯的吧?這些理由充分說明他們只是一般人。至於為什麼把別人手機搧掉只是單純無聊。」我解釋。
「超商店員的觀察能力算是超乎我的想像。」
「我只能說過去你接觸的人也太不會觀察人了,OK?」
「好啦。不要說你來這邊浪費時間。我隨便分享兩個hints給你。」
「隨便你。」我緩緩往前走。我不覺得他到底還有什麼屁好放的。
「這種聽起來很蠢的備用手機的確是有必要的。因為黃民實際上還是開發者環境的App,因此不算是正式上架,也因為如此,日後有任何重要的資訊傳遞還是用沒有裝黃民的手機吧。不信你可以請Angus安裝看看『黃民』,我相信他百分之兩萬不會裝這東西。」
「會自動傳送個資到獨立伺服器?」
雖然多數我們熟知的熱門App都有後門設計,哪一個沒有後門設定?但多數App由於是公開上架,必須得遵守一定的商業條款。否則光是聽證會可能就會開不完。因此通常不會做到太誇張的地步,這種事情我自然也是清楚的。
「那種事情只是最基本的,否則黃民要用什麼資訊把各自的獨立性代入到演算法裡?這種事情就像是沒有知覺的毒藥。而且你出賣的不只是只有你,還有你的通訊錄、其他任何社群記錄。另外像剛剛我隨便唬爛的跟監活動並非不存在哦。這種我說過的18DUCKS監視規則真的可以記一下。」
「每日中杯精選,紙巾放右上角?」
我有一種在聽「米其林指南」的描述。
Mystery Shopper(神秘顧客)通常會到受評餐廳中消費用餐,藉以稽核其餐廳。
這樣的機制可以評論出最為貼近消費者使用觀點的餐廳實際體驗。
最早這個指南誕生在1900年,當時法國界汽車數量雖少,但米其林兄弟相當看好整個汽車市場。他們圍繞著汽車維修場將所有助於汽車旅行的資訊整合生一個小冊子,名叫「米其林指南」。1920年將其免費版本修改成販售版本,並且開始讓評鑑員充當是一般顧客去削費,開啟了星級評等。後面就是你知道的故事。
「總而言之,不要把秋錢想成只是一間簡單的管理顧問公司。他們是真正的專家,不做多餘的動作。一切都是成本考量,要有一定的必要性才會精準地切入,而切入的力道有時讓人難以想像。Signal的確是好軟體,這東西跟備用手機你得好好在未來規劃起來,假設你真的想搞些什麼名堂的話。」
「我為什麼總覺得你意有所指?」
「我們團隊給的報酬跟前瞻性你連聽細節都沒有就不考慮了。顯然早就在規劃什麼漏洞了吧?今天我就當作互相賣個人情,你之後真的找出黃民發配任務的邏輯規則後,把我擺在心中一下。這種東西要是讓任何一個團隊知道,光是賣技術授權的抽成就可以完全爽賺了。你以為為什麼我的團隊要縮限在這麼小規模?難道大家不知道總人數越多,其能發配的總任務數越多嗎?我們也清楚秋錢一直在導入多餘的人力在整個環境裡,但真正能活下來打滾的只有三成。難道那七成消失的人們都只是因為計算不周嗎?不,其事實剛好是相反的。秋錢在M公司計畫中顯示著的正是他們完全要把市場限縮在一個維度內,慢速地前進。這都是大家已知的事實。所以每一輪的任務要是順遂進行,那難度的爆量是一般人無法接受的。最後的現象就是,你不可能每一輪都當超人,等你拿到第三輪任務就知道了。要長期經營又加上對於任務發配邏輯不清的前提下,小而專精的團隊反而成為顯學。」Peter邊說邊將停車磁扣丟入自動繳費機中。
「你是從哪邊覺得我有機會找出黃民發配任務邏輯?」
「不知道。這是一種感覺吧?就像是一般人就算識破我在唬爛,也不會隨便衝上去揍路人,去直接驗證腦中所思考的論證。從某方面來說,你的確是個危險的傢伙。雖然我在你面前總是擺著在遊說你的姿態,其實真相也只是我想讓你不爽,然後讓你容易因此下錯判斷。就剛剛結果,也可以證明你也是正常人,的確容易受情緒影響。不對,應該不是正常人,反而是危險的傢伙。」Peter邊笑邊說,和藹可親的樣子再次堆滿臉龐。
我竟然被一個演戲有缺陷的人給評論,
不過也算是中肯。
的確是不用搧掉男大生的手機可以達到一樣的效果。
我國中、高中因為家裡的家暴問題,有接受一定的心理輔導。
當時只覺得是浪費時間,因為我懶得跟大人分享些什麼確切的內心想法,
他們請我測了很多測驗,畫了很多樹木描繪圖形。
「啊,還有一個重要的線索,就當作你今天的獎賞吧。你可以到處查查M公司天生的派系鬥爭問題,另外一個關鍵字『新加坡派系』。」Peter拿起發票跟磁扣。
「新加坡派系?」
「雖然派系鬥爭在M公司內部已經不算是秘密,但對你的判斷應該會有幫助。」
我們走到了Peter座駕Levorg旁。
「對了──」
「嗯?」
「在M公司裡面的所有秋錢團隊你都熟嗎?你上次說像你的團隊這樣規模的有七、八個?」
「當然囉。我甚至有想跟秋錢的高層申請過,看能不能組織一個M公司內部協會,讓大家各加活絡,彼此可以交流更多資訊。」
「你有辦法聯絡到秋錢高層?」
在我說話的同時,Levorg緩緩地駛出OUTLET,穿梭在H.L郊區的產業道路上。
「當然沒辦法。我都是透過當初接待我進來的負責人聯絡的。但是他們拒絕我了。我也說過,你在這裡根本查不到任何有用的資訊。黃民就像是一個自動營運的機器人一樣,無欲無求,照著自己的步調不停地發派任務。唉,我在說什麼,它本來就是App。我想說的是我們根本沒有窗口能接觸到這個演算法的任何接觸人物。」
「所以如果有任何資訊給你的話,你有辦法幫我直接進行大量擴散嗎?譬如說假設我真的找到了發配任務的邏輯。」
「那是當然的。所以你現在想跟我談生意?」
「看你怎麼開價囉。」
「好吧。報價僅此一次。我猜你根本就沒開始進行策略性的商業會唔,因此這些團隊對你可能都是一無所知,大概知道有個傢伙搞了一個『M公司 十七』,把M公司的確吵得沸沸揚揚的。而你假設現在要開始打通這些團隊,你知道光是打小白球、陪人賞車、台灣大道文心路喝酒一波到底要花多少時間嗎?光是要維持大家還在熱絡的假象,背後所需要的時間成本你是玩不起的。我跟你不一樣,我進入到M公司就開始玩這一套了,我不只在秋錢團隊裡玩,也在M公司內部玩。只要你的資訊是對的,我保證我們合作的擴散能力絕對非常好。」
叭叭,Peter講話講到忘記已經綠燈了,被後方車子叭了才想起來。
「OKOK,我知道你很厲害,所以報價呢?」我問。
「每一個團隊每一個人使用一次你的邏輯計算法,抽成5%如何?」
「不如我們直接談買斷好了。」
「什麼?」
「不管你怎麼賣,我也不抽成兩次,我賣給你一個價錢,剩下的隨便你發揮。你要抬價給其他團隊要怎麼兜售是你的決定。」
「買斷啊……」Peter若有所思,此時Levorg緩緩地駛進M公司的地下停車場。
「是啊。你自己有興趣的,對吧?」
「價格呢?」
「6000萬。」
「欸,不對,修但幾勒,這是什麼價格?」
「欸,學長。你應該資訊比我多才是,不是嗎?你可以算一算我為什麼要提這個價格。」
「你認真?」
「是啊。」
看得出來Peter正在盤算可能性。他的內心思緒完全寫在臉上的表情包上。
短短一個會面,這次的Peter似乎從上次那個可能帶有專業談判者的姿態變成了一個平凡商人。
到底差在哪裡呢?他是否只是單純將自己的底牌掀開給人看了呢?
為了要平衡亂數分佈的任務發配,基本上整個秋錢團隊在賺錢過程中都是綁手綁腳的。
隨時隨地都要為下一個任務做好打算。成為任務的守財奴,
也許是技術本位全部交給其他團員進行研究,Peter應該都在研究怎麼搞政治,
請大家去喝花酒,拉攏各個群體之間的關係,以便未來之需。
由此可見,Peter已經全部豁出去了,當你開始賠上大量的時間成本時,
代表某種程度已經在把這件事情當作毒藥一樣吸取了。
Peter沒辦法離開秋錢,或許從某一種角度來看,他比一開始就被淘汰的人還要痛苦。
「好囉。我得要去做白癡工作了。」我打開車門下車往地下室出入口前進。
「欸!等等,你是有把握找到什麼嗎?」
我舉起右手,背向Peter,禮貌性地頭也不回。
「欸!你開的價錢──」他大喊,而我現在只是一個重聽的傢伙而已。
現在的我,當然完全是唬爛啊。
單純只是挾著必須演戲的決心將數字喊出來而已,
而且就算知道演算法也不一定會賣給Peter。
我只是先拋出一顆石頭,看看會發生什麼事情而已。
我完全可以想像現在Peter的臉是什麼樣子。
回到公司後,我打開WORD檔,開始M公司的日常工作,編輯Wells新官上任交派的OCAP資料(Out of Control Action Plan 品質異常矯正執行計劃)。你可以把它想成是做任何事情都必須留下記錄與相對應的處理方式。烤麵包烤焦掉可能會是烘焙師傅記錯該用什麼溫度、多少時間、怎樣比例的麵糰;也有可能是烤爐壞了,若是烤爐壞了肯定會有一些原因壞了,譬如說應該要每使用5000小時就要進行一次設備零件更換啊。簡單來說,就是一份「追討做錯事手冊」。
為了要能挖掘到部門內最深的資料,現階段為止我完全支援Wells指派下來的任何Dirty work(沒有什麼營養價值的工作內容)。當我編輯那令人困擾的字型與排版時,不懂為什麼科技業工程師也要跟出版業的編輯一樣對於所有排版錙銖必較時,Debby拍了拍我的肩膀。
「怎麼樣?有趣嗎?」她一臉就是在幸災樂禍。
「欸欸欸,妳老闆很雷耶。」我做出翻白眼的動作。
「你說Peter還是峰哥啊?你現在可是在M公司喔。峰哥最愛走動式管理了。」
「當然是Peter啊。話說回來,妳好像早就知道他想幹嘛?」
「他很想邀你進來工作啊,我們不只討論過一次了。通常他第一次見面時演技比較好。」
「我就不懂他為什麼丟出兩支手機出來就可以覺得我會受騙。」
「不好意思,可能我也是太會演了。」
「啥毀?」
「我記得我入行時,也是一直裝作他每次講的內容都好有道理耶。笑話也是超級好笑耶。」
「都是因為有你們這些社畜包容,導致有這麼多老闆自我感覺良好。」
「社你妹啦。」Debby第一次這麼直接罵我。
「哇,我要錄音下來。學姊你平常形象保持得這麼好。」
「煩死了,現在大家在聽重要的M公司每一季度行前報告,峰哥肯定正在位子上收聽,你不要以為講話大聲一點他就會走來。」
「好啦,不鬧你,我倒是真的有一個忙想請你幫忙。」
「什麼?基本東西我都會叫你Google喔,或者請你在你自己的電腦查詢。」
「你們團隊也經營了半年,你們有記錄下來每一次都是怎麼下手的嗎?總不會每次都是用驚天動地的方法吧。」
「有啊。這東西當然有,怎樣,想要?」
「是啊。」
「我給你的話,不就窩裡反了。」
「如果是交易,就不算啦。」
「這東西其實講認真的,你自己仔細查查也是有。」
「我知道啊,可是問題是我沒那麼多時間啦。」
「然後呢?」
「拜託啦,學姊,給個機會。」
「我沒聽到誠意啊。」
「欸斗──」
「據說上次Grace還在跟我炫耀自己又去燙新的髮型了,她好像賺不少錢對吧?」
「妳不要獅子大開口啊──」
「有嗎?人家應該也是什麼事都不用作,乖乖閉上嘴巴,然後就有幾十萬?」
Motherfucker連確切數字都有,我不清楚誰告訴Debby的。
「妳想怎麼做?」
「我們這種公司派的,賺的錢可是比秘密客少喔,分潤也是。」
Debby用右手的拇指與食指勾勒著髮圈,有一種說不上來熟悉的既視感。
「OK,我懂。」
「80萬?」what the fuck,她一臉認真地看著螢幕。
「40萬,別的團隊資料我也要。」
「70萬?」
「50萬,別的團隊資料我也要,不能再多了。」
「60萬?」
「好啦,欸。這些資料要60萬,你會不會太賺?」
「拜託,這些東西都是lesson learnt(經驗教訓)耶。」
「也真的太貴。」
「是貴沒錯啊,可能東西本身真的沒什麼價值。但因為我要人工整理給你啊。貴的是我的服務費。」
「那還有別的服務嗎?」
「乾,想太多喔。」Debby用手敲了我的頭一下。
「所以你是答應了?」我是說了什麼嗎?
「這東西不難,不過你要這些東西幹嘛?對於要賺秋錢的錢來說,老實說沒什麼價值啊。」
「有沒有價值我以後再跟妳分享。」
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看來是第三輪任務響起了,
我滑開手機螢幕,深呼一口氣。
任務:讓 周興誠 - Water Zhou 因違反營業秘密相關條例職務失職而被請辭。
- 時間倒數:215小時59分59秒
- 獎金:9,258,432
- 143小時59分59秒內完成獲得加成獎金:完成獎金 X 2.27倍
- 限時期限內沒完成將扣除所得:1,991,823
- Pass此趟任務所需金額:1291,902
「記得先付訂金喔。」Debby笑著對我說,她擺明就是故意的,她知道我正在看黃民的任務清單。
「你要多少?」
「我猜猜,大概50萬就好。」她應該視力很好,或者我應該拿手機螢幕小一點的手機。
「不是啊,這種數字不是訂金的價錢吧?」
「你說呢?」她對著我比了一個鬼臉,What the fuck。雖說如此,不知道為什麼我好像嘴角總是上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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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分鐘都有六十秒的機會讓小說家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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