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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朽的青春--臺灣現代美術的璀璨永恆(上)

2020/12/06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北師美術館【不朽的青春--臺灣美術再發現】展場,我最愛的一隅,
隔間牆上,雕塑家黃土水的名言銘印在左、畫家朋友速寫黃土水大葬實況小圖在右;
穿過牆後,靜靜立著的是黃土水贈予母校的絕美大理石雕塑「少女」。
甚麼是「不朽」?多數人應該會不假思索直覺想:「只要能永遠存在,就會不朽吧。」那麼,如何做到永遠存在?在北師美術館展出的《不朽的青春--臺灣美術再發現》、展場一面牆上印著黃土水生前的一段話裡,我找到了極令人動容、同感的解答--
人類要能永劫不死的方法只有一個,就是精神上的不朽。
黃土水(1895-1930)的少女胸像,
原存於他的母校太平國小校史室,
因為此展覽,少女踏出校史室、經過日本修復師的
專業巧手,重現光潔潤白的面貌,重現世人眼前。
對身為藝術家的黃土水而言,只要精神不朽、而內嵌自己精神、融入創作意念與血汗始能完成的作品可以恆久長存,他--或精準地說--他的精神,就不死。
不朽的青春,台灣1920~40年代乃至此後誕生、成長、崛起的本土藝術家們的作品齊聚一堂,從二樓到三樓的作品展區、再延伸到地下一樓一窺藝術家們生命軌跡相關的珍貴文獻、書信手稿與紀錄片,這些不朽的存在,給我滿滿的震撼與感動。震撼與感動乃是源自於: 對於我來自與成長的台灣,距今近百年前的過去、那長期不夠深入而輪廓模糊的認識與理解,被這場展覽中藝術家們的創作與情懷,深刻地補滿了。
那是一段風起雲湧的新時代--受日本殖民統治的台灣,政治與身分認同上有紛爭也有掙扎、同時還有追求現代化的文化思潮席捲翻騰。那個時代下的台灣,建設與思想上都在經歷不同方式與程度的翻新、扭轉。新時代下的年輕一輩,也無不以追上現代化腳步及符合社會期望為人生目標,積極爭取受高等教育、甚至遠渡重洋留學的機會。展場中,與百年前乃至戰後出身、崛起的藝術領域覺青們「相遇」,儘管他們都已不在人世,但他們的作品仍鮮明存在、熱切地與展場中的每一雙眼每一顆心「對話」。永恆,在此,打破與跨越時空藩籬,永遠成立。
以下不按照展場主題順序,純粹以個人觀展印象,整理和分享數個重點(也是亮點)...

| 藝術家眼中的台灣 |

〈陳澄波眼中的東台灣海岸〉

陳澄波(1895-1947),東台灣臨海道路,一幅從日本飄洋過海回到「故鄉」台灣、
首度在台灣公開展出的奇作,是「失蹤」長達80多年後、又傳奇「現蹤」的畫作。
與展場二樓入口處平行陳列的,是陳澄波的兩幅油畫。一幅畫的是南郭洋樓(畫的是30年代繁榮的彰化市代表建物之一);另一幅尺寸較大的,是他少見以原住民為題材的創作《東台灣臨海道路》(1930)--畫框直接取用原住民的船板局部作成、巧妙呼應畫布上的主題;而此畫是陳澄波受當時將卸任台灣總督之職返回日本的上山滿之進的委託而作--上山滿之進出身日本山口縣,辭任離台的他,特別委託陳澄波繪製自己的台灣記憶、攜回日本懸掛家中留念--這幅畫,畫的是上山滿之進在台灣當總督時最念茲在茲的一塊--那是他對其風俗民情、語言及信仰關注投入甚深的台灣原住民。晚年的上山曾於遺囑中交代要這幅寶愛的畫作捐給故鄉。帶有上山的台灣思念之情的珍愛遺物,沉默地失蹤85年後,於2015年某天、在山口縣防府市的市立圖書館地下室裡被意外找到,這幅畫的來由與重現,本身就藏著一段接一段妙不可言的因緣、故事與風土情感...

〈陳植棋眼中的淡水河畔〉

陳植棋,淡水風景(1925-1930)。
台灣第一代西畫家的陳植棋(1906-1931),一生短短儘管只活了25年,卻在極其有限的短暫人生裡經歷與締造許多不凡的事。他生來有領袖魅力、也有反骨精神,很會讀書考試--以第一名畢業於南港公學校、考取台北師範學校;具備繪畫天份--讓當時在台灣從事美術教育的石川欽一郎發掘他、教他繪畫技法;熱中民主思潮--就算在校風保守的師範念書,他課餘時間經常投入思想研究、親身參與民主運動,甚至不服氣當時校方對待日本人學生與台灣人學生的差別態度,進而挺身發起「台北師範事件」學運、帶頭罷課,因此被退學... 地下一樓展出的文獻中,就有陳植棋當時的退學紀錄。
陳植棋就讀台北師範學校時期的學籍簿,
最終被寫上大大的「退學」紅字。
退學後的陳植棋,人生前途徬徨,也正是從此刻起,他轉而走上藝術的道途--在他的繪畫啟蒙恩師石川欽一郎費心安排下,陳植棋展開赴日學習美術的人生新頁,這一轉彎轉很大,從小就是學霸的他,到了日本依然考試實力超強勁、一考就考上東京美術學校的西畫科--這間美術學校在當時可是美術最高等級的殿堂。在日本他也多次入選「帝展」,身在異鄉、他為了入圍畫展所畫的,盡是他心心念念的故鄉台灣的風景。
看展中有幸跟到一段現場導覽,走到陳植棋那幅「淡水風景」時,導覽人員說,陳植棋畫的淡水,幾乎不見台灣受歐洲人殖民時期留在淡水的西式磚造洋樓那一部分、放眼望去佔了畫面超過大半都是標準台式風情的矮房,隔河遠眺觀音山,在在顯露陳植棋內心濃濃的台灣情。

〈鹽月桃甫眼中的台北植物園〉

鹽月桃甫的油畫創作:萌芽,畫的是台北植物園一隅。
傳世畫作稀少的鹽月桃甫,在這回不朽的青春展場中,
另有一幅作於30年代、搶眼的小品油畫《刺繡》展出。
個人非常愛這幅小品,原住民婦女低頭專注編織的神態、被他大膽狂野的筆觸與用色描繪的非常大器。
鹽月桃甫(1886-1954)來自日本宮城,畢業自東京美術學校。雖非土生土長的台灣人,但他長達25年以台灣為家--日治時期他渡海來台教美術、對台灣的美術教育可謂至關重要的推手級人物。他催生「台展」(台灣美術展覽會)、擔當第一屆台展的審查委員;他是將油畫技法素材帶入台灣的第一人,在學校種下藝術桃李春風、也替台灣播下了油畫創作的種子。鹽月桃甫教學之餘,也善於深刻體察、親近台灣這塊土地的風土人情景物,1927年他為了慶賀台展開幕而畫的《萌芽》,以台北植物園一角為題材、取植物花草萌芽的好意境、祝福初初起步的台展能夠茁壯有活力。這幅畫作被發現開啟時,毀損非常嚴重,畫布上的凡尼斯變質龜裂甚至剝落片片,幸而在術業有專攻的修復師出手細心搶救,終於讓這幅多年不再出現於人們眼前的珍貴畫作復活--這段修復之路的片段,可在地下一樓展出文獻與紀錄片處看見(鹽月桃甫留存至今的畫作並不多、多已不幸佚失)。

〈呂基正眼中的台灣山岳〉

呂基正,雲湧高峰(1962)。
我有一個愛爬山的老爸,而且他爬的都是大山,光是玉山就登頂兩回;最多就是爬象山陽明山的女兒我,對於台灣高山都是「聽」他細數登高置身其中眼見景致的壯美、而沒能自己親身去爬、親眼去「看」那些雲深不知處的台灣高山到底有多麼壯闊美好...於是在展場,呂基正(1914-1990)畫的台灣高山,特別能抓住我的眼球、停下我的腳步,到地下一樓看紀錄片時恍然大悟--原來呂基正也是熱愛登山的人,愛到被冠上「台灣山岳畫家」的稱號。(他愛爬山的習慣,早在赴日本神戶習畫時期就開始培養--這在樓下的紀錄片中也能看到,他留日時期在神戶參加當地登山會時的黑白留影。)
在日本,呂基正擅長並常畫的是人物與風景;1946年決定回台灣定居後,因為工作的緣故、使他常有機會到山區陪著研究者作調查並繪圖--這成為他日後以山岳為題入畫的契機,應該也是他畫台灣山岳時的靈感與情感基礎。他畫筆下的山,高聳入雲、大器之中卻充滿溫柔的詩意,而且一樣的山,在他不同的時期狀態下畫、呈現的氣韻也各有不同,可以久久慢慢地從不同遠近及角度去觀看,非常耐人尋味。(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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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親自走過、看過的藝文展覽收集起來。 把每一個展場上的感動與震撼記錄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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