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波旁王朝時期的國王路易十六[Louis XVI,1754.8.23-1793.1.21],從小個性溫吞、優柔寡斷,一輩子卻對於三件事熱愛到近乎瘋狂:製鎖、反奧地利,以及他奧地利籍的妻子-瑪麗‧安東娃妮特[Marie Antoinette,1755.11.2-1793.10.16]。兩個人在自稱「革命份子」的汙衊、唾罵、攢扯下,被推上了同一座斷頭臺-那座路易十六親自參與改良設計的三角形鍘刀台,腥風嗚咽、充滿諷刺的浪漫。
路易十六其實有著仁慈愛民的心,上任後曾試圖將法國推向開明專制的路線,但在經歷多任首相部長的更換、和世家大族之間的政治傾軋,鬱鬱不得志的他遂對國政得過且過、心灰意懶,於是在皇宮裡設立了一間五金手作坊,終日沉醉於各式鎖鑰的設計和製作中。他用高薪聘請了高級銅匠、使他們能任意出入自己的行宮,路易十六極富藝術創意,因此製作出來的鎖幾乎是一件件的藝術品。
1770年4月,當時才14歲的瑪麗‧安東娃妮特嫁給當時還是太子的路易十六,延宕5年的政治聯姻總算畫下表面完美的句點,開啟內在悲劇的起點。路易十六周遭的親信均是力主反奧的重要人士,因此在耳濡目染之下、路易十六自是深植著反奧地利的思想;但命運總是無情、時局總是殘酷,他的太子妃竟是奧地利的公主,因此新婚之初兩人就形同陌路、敬而遠之。1774年,路易十五駕崩,兩人成為國王與王后。
瑪麗‧安東娃妮特是皇族中的么女,由於她的母親-匈牙利、波西米亞女王瑪麗亞‧泰瑞莎-必須操持一國事務,因此無力完全監督瑪麗‧安東娃妮特的教育,而讓慣於寵她的家庭教師負責。瑪麗幾乎沒有受過正式的教育,所有的時間都花在玩耍,專注力難以集中於學習上,法語極差、只願開口說德語。但她對於音樂和藝術非常有天分,尤其擅長舞蹈和豎琴,自然散發出尊貴氣質和鑑賞眼光。
雖然是盲婚啞姻,但時日一久,兩人截然不同的氣質開始互補、甚至互相吸引著:路易十六優雅而低調,溫柔且和緩;瑪麗‧安東娃妮特活潑而外向,刁蠻且奔放。雖然都有從對方身上無法獲取到的彌補,因此路易十六經常外出狩獵,瑪麗‧安東娃妮特開始舉辦大量派對和沙龍,但他們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然愛上了對方,而且越陷越深、接近無法自拔,愛情超越政治和合約、於金碧輝煌中純粹地昇華。
1791年6月,面對勢不可遏的大革命聲浪,路易十六一家喬裝平民企圖逃出巴黎、卻遭發現緝回,扣押進杜伊勒里宮軟禁,等候國民公會-其實就是革命暴徒的批鬥會-的審判。路易十六深知死期將至,這劫數無論如何也躲不過了,於是從衣囊中拿出那個他最苦心孤詣、畢其功於一役所製成的鎖,送給瑪麗‧安東娃妮特,在所有財富和特權都被剝奪的絕境,他送給她最樸實無華、卻又深刻的信物。
1793年1月16日,國民公會判處了路易十六死刑,根據羅伯斯比的說法:「路易(十六)必須死,因為共和必須生。」鍘刀烙下、懦弱駕崩,一斛殷血灑在斷頭臺下。爾後瑪麗‧安東娃妮特維持她一貫的主見和堅定、驕傲和轉身,堅持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法國、而非個人的貪圖享樂;法國民眾痛罵她為「外國潑婦[L'Autre-chienne]」,認為她背叛了路易十六,是奧地利派來毀滅法國的惡魔。
沒有人知道瑪麗‧安東娃妮特是為了什麼在苦撐-當時她的兒女正在監獄中受到暴民的虐待折磨,她反覆研究那把細緻的銅鎖、那把沒有鑰匙的鐵枷,路易十六什麼話都沒有留給她、就只有這個信物,她相信這裡頭存在著他想說的、沉默的千言萬語,只是她始終聽不到。9個月後,1793年的10月16日,她終於被判了死刑,她僅僅許下一個遺願-只要用那把路易十六製作的鎖扣住雙手,邁向斷頭臺。
據說她在登上斷頭臺時,不小心踩到劊子手的腳,仍舊用她尊貴的儀容微笑說:「真抱歉,原諒我,你知道我不是有意的。」歷來對這說法爭訟不已、莫衷一是。關鍵在於,為何死到臨頭,瑪麗‧安東娃妮特還能夠如此從容自在呢?難道僅僅是皇族的愚昧嗎?據說,那把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被打開時,她發現鎖的內側被鑲了字,是路易十六和她自己的名字-兩情繾綣時彼此呼喚的小名。
不要怕,即使是斷頭臺、即使是斷頭後的地獄,都有我牽著你的手向前走;即使我們都失去了頭顱、失去了雙眼,我們也不會迷失、不會被沖散,在愛面前,我們純潔得像天使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