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我想起狄更斯的名句,對這個時空的這個我而言,或許可以解讀成:這是人類史上最接近性別平權的時代,但也因為這樣,太容易被當成「已經夠平等了」,所以可以放棄進步的時代。
第一位女性總統出現、選出歷屆最高比例的女性立委,台灣性別平權看似不斷往前,但女性遭受性別暴力、歧視的事件卻未曾停止;當某些人高喊「女權過剩」的同時,充滿男性霸權的「女神」稱號,正充斥各大媒體版面。相對於「女權自助餐」,《女神自助餐》的書名取得恰到好處,就算是在最接近平權的年代,女性依舊如履薄冰,而被「封神」的標準,也有可能讓人瞬間墜入凡塵,甚至不被視為人。
或許從書名就可以判斷《女神自助餐》所要談論的領域,但除了性別暴力與犯罪,劉芷妤花了更多力氣,描寫那些發生在現實生活中,你我或許不曾察覺到的日常惡意與歧視。包含用「很 Man」形容有責任感與具決斷力的特質、女性總被認為容易歇斯底里不講理、經常被以外貌與年紀評斷等,不論是平凡女性、高等知識份子,或是能夠長生不死的嫦娥,都不得不戴上社會所「賦予」的項圈,與現實妥協。
「『讀過西蒙波娃』卻受到年齡束縛的女性主義者」、「就連真正的女性神祗,都無法逃離男性霸權」,劉芷妤以黑色幽默,描寫出女性主義者的困頓。然而更令人感到洩氣的,或許是女性在婆婆、媳婦、小姑等家庭角色中,互相為難的現實,以及服膺於傳統社會價值,並以攻訐女性主義為己任卻不自知的女性衛道者。
「喔—第、五、胎、欸!我的天,妳能想像嗎?這年頭還有那麼會生的人,總統府還是社會局真該發個獎狀給她,而且也該發個獎狀給我,我都幫她代兩次了,她到底幹嘛一直生小孩?沒事就產假育嬰假,然後一天到晚老大在學校摔倒老二腸病毒老三公托有小孩感冒隔離,各種藉口在請假,怎麼不乾脆辭職在家專心生小孩就好。」
如果《房思琪的初戀樂園》是社會事件,《這是愛女,也是厭女》是學術論文,那麼《女神自助餐》就是發生在現實生活中,你我隨手可觸及的日常。封面寫的「本書情節並非純屬虛構,如有雷同,我很遺憾。」,似乎也預示著讀者將會對於書中的情節感到熟悉。
包含立委陳玉珍被插畫家諷刺是「珍禽玉獸」、新北市單親媽媽命案,不少言論都在在顯示台灣社會對於女性的不友善。然而,比起這些社會事件,身為生理男性的筆者卻更常驚訝地在周遭發現,女性鄙視、貶低女性的嚴重程度,比起男性甚至有過之而不及。
《女神自助餐》是一本「血淚斑斑,讀了卻無比舒暢的痛快之作」,但讀者也可能在其中,發現自己就是那個被無心傷害,或是不經意傷害他人的角色。劉芷妤的文字(以及出版時引發的爭議),揭示了女性平權是多麽困難且極度政治正確的目標,但或許看清障礙物的同時,我們也能找到向前邁進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