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婆,她有一雙我看不透的眼睛。有一身堅忍的氣魄,「累阿、咳阿、痛啊、委屈阿、生氣啊」,能忍的都被壓在她的肚喃,壓在她深邃的眼下。看似雲淡風輕,卻會在不經意的小動作中,讓我聞到濃濃的,無法嚥下的氣息。
這天我坐在家門對面的公車等候區曬太陽,回過神來,外婆揹著雙手,站在家門口,看向剛從我們家離開的客人,目送著她的背影。隨之離開的是舅舅,沒有言語,外婆依舊目送著,卻是以不經意的姿態,彷彿不想被發現自己的不捨與思念。
她在原地緩慢的左右搖晃,卻一步也沒踏出。沒踏出追上,沒踏出離開,緊守著這個名為家的房子。彷彿紮根的雙腳、紮根的信念、紮根的守護、紮根的思念、千萬紮根的等待。她獨自守著這個房子,因為它充滿著養育的記憶,雛鳥成長的氣味以及各自紛飛的畫面。
守著,抑或是,等著。
等著返家的人,在任何時候回來,都能感受被愛、被放在心上而不感到孤獨;等著望向門外,盼著回巢帶回昔日熱鬧的子女。
每日重複著一樣的生活「起床、開門、運動、煮早餐、吃飯、洗衣服、曬衣服、買菜、洗菜、看電視、煮飯、聽電視發呆、等待、走動、等待、備菜、煮晚飯、吃飯、看電視、聽電視發呆、倦了、洗澡、睡覺。」
依著習慣溫存在心中的記憶,不讓時間將它帶走。
這個內斂的渴望,有誰看到嗎?
不願他人孤獨的背後...誰才是最孤獨的?
她繼續守著,等著...。
我再抬頭,已不見她的身影...。
是不是又去煮飯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