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已經走了15年,剛離開的前幾年,想起總是椎心刺痛,那是第一次失去摯愛親人,在這之前,我從未有過失去愛的感覺,即便已經成家,兒女長大成人,在父親面前,我仍是一派小女兒模樣,恣意撒嬌!!
父親走後,有幾次的搬家,總要斷捨一些過去,然而清理冰箱的時候,卻執著的保留了一些食物,這些從未開封食用的食物,總是要觸動我悲傷的情懷及對父親深深的懷念,那是父親過世前在我回娘家時,讓我帶回家享用的,那些食物全是父親親手做的,也是我們從小逢年過節必吃的食物,因為每年都有,所以依照我的習慣,拿回來了就往冰箱擱,那一年父親身體漸弱,還沒來得及開始吃這些食物,就與父親與天人永隔,這些食物成了我封存父親味道的紀念品。
父親的烹飪手藝,一向在同儕及親友間為人讚嘆,而他也以此為傲,想當年一群年輕的軍人隨政府來台,離鄉背井,對於家鄉的食物總是特別的思念,父親因從小家境艱苦,必須承擔家事,因此也練就了一身烹飪的好手藝,不管是道地的家鄉口味或是其他新嚐的美食,都可以抓到其中精髓,烹飪出道地的各地口味,因此,滿足了這些異鄉遊子的口慾,每到假日總有叔伯們要求父親為他們烹飪家鄉食物,而這也是父親最引以為傲,也樂在其中的才藝之一。
那年過年前,父親體力已大不如前,回娘家時我順口問父親有沒有醃臘肉,父親回說:『今年不做了,沒力氣了』,我只是喔了一聲,沒想到隔了一個月,父親還是包了一塊臘肉讓我帶回家,我說:『不是不做了嗎?』父親說:『沒做一塊臘肉給妳們過年,怪怪的。』他還是撐著體力每天上頂樓陽台曬臘肉,做了十斤臘肉分給我們姊妹,那一塊臘肉我在過年時吃了剩半條時,彷彿有預感似的,刻意留了下來不再拿出來吃。
有一次回家無意間提到最近對水果酒很有興趣,爸爸馬上得意的拿出一瓶用高粱酒瓶裝自釀的梅子酒給我,那是他在青梅盛產的季節自己釀造的酒,帶回家後我很捨不得喝,只有在嘴饞心情好得不得了時,品一小杯,有點酸,但總讓我感覺那像是一罈父親為我釀的『女兒紅』,隨瓶附贈的梅子也是極佳的零食呢!!
還有一罐辣椒醬,因為已經存放冷凍多年了,被老公戲稱是陳年辣椒醬,未嫁前我和父親一樣嗜食辣椒,結婚後因老公不吃辣椒,漸漸的我也改變了口味,但是父親還當我是辣椒族,每做辣椒醬必有我的一份。父親往生後某天,瞧見印傭美妮在廚房炒辣椒,她說『阿公不在了,沒人做辣椒醬』我脫口而說『我家還有一瓶阿公以前做的辣椒醬,我拿回來好了』說完馬上後悔,還是決定將它留在冰箱,慢慢品嘗父親的味道。
那年五月,父親最後一次手術後返家,不願再配合醫師禁食某些食物,每日總想著要吃些手術前無法滿足口慾的食物,每隔一兩個星期我與老公會帶著他到台北郊區或於漁港吃飯,雖然無法像往常一樣大塊吃肉,但總是一副心已足矣的模樣,那時不曾察覺父親病情已惡化,只想父親已經能吃了就是一種福氣,不想原來父親在為他的美食人生做最後的巡禮。那年的端午前父親決定包粽子,因為已經體弱,家人都勸他不必了,但他仍執意要印傭美妮準備材料,下廚炒好饀料,請大姐包粽子,分給每個女兒一串肉粽一串素粽,我們照例誇讚好吃,但是父親卻不高興,再回醫院最後一次住院時,他向我吐露心聲:『妳們都說那粽子大姐包的好吃,但那是我炒的饀,我只是沒力氣包了』原來父親在意的是那烹飪出來的口味是他的藝術作品,他沒能全程做完,以致無法接受我們的讚美,令他感到失望遺憾,想到這裡,我不禁淚流,將手中那僅有的四顆素粽再放回冰箱冷凍,我懷念的不只是父親的味道,還有父親對我們的愛與對烹飪手藝的執著。
因為我們只是吃而懶於學習,如今即便依樣畫葫蘆的烹調家鄉食物,也無法做出父親的美食味道,很多兒時的美食,都只能在記憶中尋找,冰箱中最後一罐辣椒醬是我最後封存父親的味道!!
油蔥雞,過年必備,完整雞隻通過三溫暖的洗禮,又香又嫩,青蔥與薑末油淋後,口齒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