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今日凌晨五點,生平第一次坐上救護車,車內的阿爸橫躺在擔架上,坐在副駕的我無法回頭看望他,不時聽見隨行醫護人員,持續地向阿爸問道,你叫什麼名?試圖要讓阿爸恢復自我意識,但阿爸口中不斷念出佛號,鏗鏘有力地「阿彌陀佛」,幾乎淹蓋了醫護人員的發問。阿爸沒有回應任何問題,只聽見車內一句句佛號迴響著。
還記得當天是年初二,外頭天氣溼冷極致,車程不過十分鐘,就到了鎮上最近的醫院,那時COVID-19還沒完全影響醫院進出管制,醫護人員將阿爸調整改橫放至急診間的病床上等候,我拉著折疊椅陪在阿爸旁邊,看著空間有限的急診通道上,滿是等著被看望的病人,覺得一切過於魔幻寫實。
躺在病床上的阿爸,此時看著我問說,妳咁是小珊?妳是阿珊對抹?阿爸意識清楚地叫出我的小名,反覆確認著,我握著他的手說,對,我是!我在這裏陪你。這時急診室的輪班醫生來了,我向醫生告知阿爸凌晨的狀況後,很快地他們就把阿爸推進去做掃描檢查。片刻,醫生神色緊張地告訴我,妳爸的狀況相當嚴重,必須立刻轉診,他們已在協助聯繫轉診事宜,看哪間醫院可收治。我只能聽從醫生的每項建議,然後就是「等」。
阿爸其實沒有任何慌張或害怕,淡定地持續問著,我是不是小珊?我說是。
在確定要轉診後的等待中,我開始一一電話通知其他家人,簡短的不帶情緒地轉述阿爸的狀況,畢竟當下需要冷靜應對所有事情。三十分鐘後,大約早上七點四十分,轉診所需的陪同醫護人員、救護車、急診設備等皆已就緒,我也沒心思追問轉診自費需要多少,就是照著醫院的安排發落,陪著阿爸一起就對了。
一到轉診醫院,已看見母親及阿爸好友在旁等候,阿爸再度被推進急診室,他的神情仍是平穩地,而且可以用正常語速對話,即使我們在旁,難免顯露焦急不安,但似乎沒有影響阿爸的情緒。
母親握著她此生最愛的男人,聲聲提醒著一起去極樂世界見面。阿爸點頭說好。
醫生看完報告後,確切表示需要開刀救治,但因為阿爸意識清楚,我們尊重他的意願:阿爸決定不開刀。不過,就算不開刀也無法出院,因為阿爸症狀危急,隨時都有可能發生突發狀況,於是,我到櫃台簽完了放棄急救同意書後,就辦理阿爸入住ICU的程序,不記得當天到底簽了多少次名字,總之沒想到,第一次坐救護車、第一次陪同ICU都在同一天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