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木大拙:一個在生活藝術中的禪師——《箭藝與禪心》序

2021/02/04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在箭術中,事實上在所有屬於日本及遠東國家的藝術中,最顯著的一個特徵是,那些藝術並不具有實用或純粹欣賞娛樂的目的,而是用來鍛鍊心智;誠然,使心智能接觸到最終極的真實。因此,射箭不僅是為了要射中目標;劍手揮舞長劍不僅是要打倒對手;舞者跳舞不僅是要表現身體的某種韻律。心智首先必須熟悉無念。
如果一個人真心希望成為某項藝術的大師,技術性的知識是不夠的。他必須要使技巧昇華,使那項藝術成為無藝之藝,發自於無念之中。
在箭術中,射手與目標不再是兩個相對的事物,而是一個整體。射手不再意識到自己是一個想要擊中對面箭靶的人。只有當一個人完全虛空,擺脫了自我,才能達到如此的無念境界,他與技巧的完美成為一體;然而其中蘊藏著十分奧妙的事物,無法藉由任何按部就班的技藝學習方式來達到。
禪與其他所有宗教、哲學、神祕法門的教誨最大的不同是,禪從未脫離我們日常生活的範疇,儘管它的作法實際且明確,卻具有某種東西使它超然獨立於世界的混亂與不安之外。
在此我們接觸到了禪與射箭之間的關係,以及其他的藝術,諸如劍道、花道、茶道、舞蹈,還有繪畫等等。
禪是平常心,如馬祖禪師(卒於西元七八八年)所說;平常心就是「餓了就吃,睏了就睡」。一旦我們開始反省,沉思,將事物觀念化後,最原始的無念便喪失了,思想開始介入。我們吃東西時不再真正吃東西,睡眠時也不再真正睡眠。箭已離弦,但不再直飛向目標,目標也已不在原地。誤導的算計開始出現。整個射箭的方向都發生錯誤。射手的困惑心智在一切活動上都背離了自身。
人類是會思考的生物,但是人類的偉大成就都是在沒有算計與思考的情況下產生的。經過了長年的自我遺忘訓練,人類能夠達到一種童稚的純真狀態。在這種狀態中,人類不思考地進行思考。他的思考就像是天空落下的雨水,海洋上的波濤,夜空閃爍的星辰,在春風中飄舞的綠葉。的確,他就是雨水、海洋、星辰,與綠葉。
當一個人到達了如此的精神境界時,他就是一個在生活藝術中的禪師。他不像個畫家般需要畫布、畫筆和顏料;他也不像個射手般需要弓箭、箭靶和其他用具。他擁有他的四肢、身體、頭和其他部分部分。他的禪是透過所有這些「工具」來表現自己。他的手腳便是畫筆,整個宇宙便是畫布,他在上面描繪他的生命七十、八十,甚至九十年。這幅畫叫做歷史。
五祖山的法演禪師(卒於西元一一○四年)說:「此人以虛空做紙,海水為墨,須彌山做筆,大書此五字:祖-師-西-來-意。對此,我鋪起我的坐具,深深頂禮敬拜。」
有人會問:「這段奇怪的文字是什麼意思?為什麼有如此表現的人值得最高的敬意?」一個禪師也許會回答:「我餓了就吃,睏了就睡。」如果他喜愛大自然,他也許會說:「昨日天晴,今日下雨。」然而,對讀者而言,問題仍然存在:「射手在什麼地方呢?」
在這本奇妙的小書中,海瑞格先生,一位德國的哲學家來到日本,藉著學習射箭來體驗禪,生動地報告了自己的經驗。透過他的表達,西方的讀者將能夠找到一個較熟悉的方式,來面對一個陌生而時常無法接近的東方經驗。
美國麻瑟諸塞州伊普斯衛鎮
一九五三年五月
文:鈴木大拙

《箭藝與禪心》
(原書名:《箭術與禪心》)
它改變攝影大師布列松的世界觀!
「這本書有種魔力,讓人必須把它像接力棒一樣傳遞下去。」
—皮耶‧阿索利納(布列松傳記作者)
接棒推薦(依姓氏筆畫排列)
李清志 | 實踐大學建築設計學系副教授
徐淑卿 | 鏡文學聲音內容部總監
陳栢青 | 作家
單德興 | 中央研究院歐美研究所特聘研究員
楊 蓓 | 法鼓文理學院特聘副教授兼生命教育學程主任
蔡昌雄 | 南華大學生死學研究所助理教授
★以西方人觀點闡述學習日本箭術6年的求道歷程,寶貴的第一手經驗和充滿艱難與疑惑的學習歷程,宛如紙上版、少了殺戮的《末代武士》。
★作者深入探究東方的直觀智慧,並以客觀平實的文字報導分析,是想學禪卻不知如何入手讀者的最佳入門書。
★禪宗強調「無我」及「活在當下」的人生態度,對現代生活來說是一劑強效解毒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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