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佛經濟學(一)

　　先來說個故事。

　　兩三年前，我與當時的老闆前往拜訪一個在福建山裡的客戶，客戶是做建築石材的，我們去的地方就是他的礦場，據說很多中國的高鐵站是用他們家的石材。到客戶公司的時間有點早，還不到十二點，從基層幹起，很有草根性的客戶豪氣地說先吃飯，下午再去礦山看看。那頓飯讓我印象很深刻，我從未在太陽正炙的白天就開始大喝茅台，「這道菜你們多吃一點！」客戶說著將一盤看起來像是紅燒肉的菜推到我們面前，「這個你們在台灣應該沒吃過！試試看！」入口果然相當鮮美，但是口感有點陌生。「這是我們這邊抓到的穿山甲，多吃點！」

　　其實還真的滿好吃的。如果當時我沒立刻想起SARS的話，我應該會再多吃幾塊。

　　飯後，客戶開著他的Porsche Cayenne休旅車帶我們往更山裡開。一般來說我都覺得買這款車的老闆有點浪費了這麼好的引擎，尤其是只把這樣的車在市區代步的話。但是這個客戶開這台車我覺得應該滿適合的，因為前往礦場的路路況奇差，除了坡度大、轉彎多、路幅窄，不要說柏油路，連中國比較常見的水泥路都沒有，加上昨夜一場大雨，路上黃泥滾滾翻騰，感覺是需要好的引擎才能上得去（呃，我其實對車沒有研究，這樣的路需要馬力還是扭力還是什麼我也搞不清楚，Porsche的引擎是不是適合我也不知道，如果講錯請包涵）。總之在如同滾筒洗衣機裡翻攪的衣服一般的乘車體驗後，我們終於抵達礦場。「來！我跟你們介紹一下！你們看現在前面在開採的這座礦山，現在大概是從山頂往下開採二三十米，我們預計會挖到兩百米，但是會留下後面的山壁，然後這個挖出來的空間，我們就會把我們世界最大的、兩百多米高的大佛石雕放在這邊！然後這邊是高級精舍，對面會有一個大廣場……」等等，大佛？兩百多米，相當於將近半個台北101高的大佛？當下我跟我老闆一臉懵逼，我們都以為我們是要來談客戶的石材品牌行銷的，怎麼會突然冒個大佛出來？

　　當下客戶就開始跟我們解釋，中國的空污很嚴重眾所周知，雖然沒有確切證據顯示到底污染源為何，但是中國政府對於會造成大量粉塵的石材業已經是磨刀霍霍，隔壁縣有個礦場已經被勒令停工了，那個老闆血本無歸。客戶眼見自己已經投入大量成本的礦山才剛開始開採，深怕步上後塵被迫停工，靈機一動，轉了個彎，採礦不行沒關係，他改做文化觀光事業總行吧！在打造這個「宗教聖地」的同時，挖出來的石料「順便」做成石材銷售，不就完美了嗎？

　　「我去查過了，四川的樂山大佛才71米，我們是他的三倍高！」客戶看起來有點得意，「然後你看，到時候大佛面向閩江發源地，早上日出的時候佛光滿面，那個氛圍喔！」說到這裡，嘖嘖有聲。而我說實在的，其實有點佩服，怎麼想到這個點子的。

　　當老闆指手畫腳，志得意滿介紹的時候，旁邊有兩個穿著有些土氣的當地居民經過，神色木然。我突然覺得自己好像看過這樣的日劇場景，大開發商在山明水秀的鄉下，準備要引進一個會把環境破壞殆盡的計畫（通常會夾帶一些官商勾結的情節），那些當地居民無奈又憤慨的看著財大氣粗的開發商，以及大老闆身邊那些西裝筆挺又趨炎附勢的公司高管。對，我扮演的就是最後這個角色。不過很抱歉的，我沒有太大的罪惡感，那些居民看起來也不太無奈，也不太憤慨就是了。

　　故事說到這裡，你想到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