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家早餐店我固定點食花生厚片、熱黑咖啡,然後閱讀報紙,今天我改成肉鬆吐司後,老闆就對行禮如儀的我缺乏辨識感,比方問我坐在第幾號桌,結帳的時候問我是不是只單點一項而已,沒有其他的了嗎?因此我在心底自嘲,原來我的代號是花生厚片,出沒時間為早上六點,搶看報紙者,最喜文字琳瑯滿目的那頁,喜歡坐在二號桌,如果二號桌被佔有,她會游牧到其他。很好辨識,短髮,稍微駝背,因為長久低首閱報之故,手機使用幾近零,貌似不好相處,因為過於沉靜寡言,偶然的笑容是冬陽,少見,所以溫煦。諸如此類。
然而一旦沒有花生厚片,沒有代號時,原來我是真空的存有。
今早打算回辦公室改段考作文,但現在還在家裡寫幾個字。
昨晚仍然在情緒低谷。最近思考努力生活是為了什麼?努力生活是規律性的,自律的、嚴格的,對自我充滿批判的,因為,有時心裏的小惡魔會蠢動,希望我偶爾吃加工食品,偶爾懶散窩在家裡閱讀,偶爾一天不運動不讀英文,偶爾心中對討厭的事抱怨,偶爾不微笑,偶爾搶快……。這些偶爾我平日都壓制住了,因為面對紛亂的世間,人得要有礎、要有砥,否則容易隨波逐流,失去音準。
但因為這樣默默認真生活的自己,終究被說成活在自己世界的人,不諳世事,沒有現實感、不嚮往功利主義,無法辨明真實與虛矯,這些叢林生存法則顯示我的無知,只會在自己的世界、書本的世界裡(朋友曾經說,那些都是編派的,現實這隻怪獸更難駕馭、更是變形蟲) 一字字尋索價值、真諦……
我年近中年,一時要「改進」恐怕非常難,也不想日日上演宮心計,只想好好吃飯、走路、睡覺,好好耽溺在文字的世界,好好工作,好好茁壯學子(因為對幼苗有責、對社會有義務。雖然我們這種職業常給人古板守舊,自以為是的印象,活在象牙塔的愚昧,掌控學生的陳年慾望,無法溝通等負評)
我承認我只能這樣活著,也承認在我曾經努力閱讀過:如何好好愛、心理學、正向之類的書籍後,在感情上仍是喪家犬。覺得自己是書呆子,或者那類書籍對於我企圖挽救,也是一籌莫展;病入膏肓而一籌莫展。所以後來我就不看了,而繼續流湎在我想看的裡頭,然而我所喜歡的又是小眾,易與人格格不入。
但朋友介紹給我的電影、歌曲、書籍,我都會去翻讀,如果喜歡就會一頭栽入。我不批判他人而敞開心胸接納。但努力的結果依舊是「你活在自己的世界」,依然是與他人有「裂變而成的長型鴻溝」。
我曾探問「請問你們的世界長怎樣?」「你們如何好活?」
朋友已讀不回。
今早用完肉鬆吐司,回程走著,我想:朋友真是造口業。沒有三月春暖的花卉開,倒有毒蛇吐信。但我也只能在這裡聊發文字欲作為宣洩,因為不想戰,純粹想退讓。阿,旋風不知何時飆離。
但朋友批判的言語,正慢慢降成標準值。比方:
昨天中午我大啖兒子不吃的明太子紅醬義大利麵、切片乳酪起司派、法式脆硬圓麵包佐鮪魚醬。以上平常都是我的地雷名單,可以一口都不吃。
昨天晚餐繼續狂吃肉鬆麵包(一定要乳白美乃滋口味)、竹筍素包,狂挖花生醬,一口接一口,肚子急迫性地餓餒,慾望一再膨脹,心微微痛息、微顫地裂痕,需要加工食物補綴修葺。
然後藐視一旁待命的體重器,眼見自己的胃囊如小氣球,迷茫之際竟然有療癒的感受,即使朋友說起正在168斷食。
今早繼續吃肉鬆吐司,又買了全麥無糖素饅頭。食療。
然後欣喜於找到素食肉鬆了,購之,將來想吃,夾著饅頭,美味至極。
先把環保議題、慈悲眾生棄置,讓我心的混沌暫時生養一兩日,讓我的欲望被滿足。今天可以重新長回被鷹隼利牙狠齒吞啃的內臟。
而後是在書堆裡,金石堂新書區,我看見想閱讀的議題,在封面上那情節吸引我,那所要探討人性慾求、徬徨無助、死亡、焦慮吸引我,那關於人能否有純潔之愛,不求報償之愛的可能,吸引我。小說救了我,狠狠用她堅韌的絲線釣引我離開地獄,此事無庸置疑。我在書局被療癒。感恩。
我也在市場被聊癒,我愛逛市場,愛那雄渾的叫賣聲嗓,愛那市集紛亂中的井井有條,愛那日出而作的生機旺盛感。愛那便宜確然好貨、劣質交錯,令人得花幾毛錢學習辨認真材實料。愛那氛層多變的行人衣褲色調,老闆衣褲色調,及所賣的衣褲色調,愛那駢肩擁擠卻自成節奏的交通。那確然也讓我曾經從低谷昂揚。感恩。
然後朋友誠懇的拒絕。喜歡互動的真誠。感恩。
最後以今早閱報的兩篇文章作結。一為王盛弘〈暗中〉「我,光天化日下的我,辦公室白熾燈光下的我,與舞池裡的我,好似過著平行人生,那些年,我把我的暴力、混亂與壓力,尤其是壓力,火力發電、水力發電,壓力發電,積累的能量,發瘋似地統統發洩在了舞池,這才讓我得以免於發瘋。」謝謝讓我偶爾也平行。
以及,有50百分比的人無論有無走過婚姻都喜歡單身生活。所以我想我也可以在偶爾寂寞的時候,透過看納豆的美食節目,或炎亞綸的談話性節目、電影電視娛樂,以及其他等等,讓自己稍微喘息。
這世界文字何其多,感謝此刻我們於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