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大賣的台片《當男人戀愛時》,似乎也搭上了《消失的情人節》的炎上列車,許多性別平權的支持者對片中情節不滿,甚至認為男主角是「變態」、「噁男」,但對導演或編劇來說,他們想描寫的正好相反,只是一種最單純的愛情。
那究竟,我們對「台式浪漫」的想像是什麼?我想先用我弟跟他老婆的一個小故事當例子。
我弟媳很喜歡一個叫《幽靈探險實錄》的節目,它在每週四的晚上10:20首播,時間快到時,忙了一天的她就會在沙發上橋好一個舒服的位子等待。不過從上個月起,連續幾週播的都是別的節目,因為節目表沒有更新,她還是抱著一絲希望繼續等,但換來的都是用失望結束這一天。
終於在上禮拜,已經沒抱什麼期待的她一如既往地準時打開電視,沒想到真的響起了她喜歡的片頭曲,她驚喜地跟老公說:「他們終於改了耶!」而她老公只是若無其事的回答:「喔,我有去抗議,不知道有沒有效。」
原來,我弟看到他老婆連續兩週沒等到喜歡的節目時,就已經寫信給電視台粉專了。沒有什麼大動作,也沒有跟老婆報告,甚至我覺得電視台大概也不是因為他的留言才修正了節目表,但對我弟媳來說,這種小小的、單純的付出,就很浪漫。
我覺得《當男人戀愛時》比《消失的情人節》好看非常多,但即使如此,中間邱澤求愛的橋段還是讓我有點不舒服。離開電影院後我就一直在想,到底電影裡的浪漫,跟我弟的浪漫有什麼不一樣?又是為什麼?
我想,差別可能在於,我弟總是扮演著輔助的角色,希望完成他太太喜歡的事,而他太太也會用同樣的方式對待他。在這段感情中,他們兩個人都是配角、也都是主角。
可是電影裡的男主角們不是這樣,他們總是著力於「自認為的浪漫」或是「自認為對女主角好」的付出方式,而在這兩部片中,這種浪漫一開始都是違背女主角主觀意願或是在女主角無意識下進行的。
簡單來說,在他們進入感情的路徑裡,表面上看起來是男人不斷地、無悔地付出,但是如果在更深的意識層面,這段感情的主導者一直都是男人,女人只是被動甚至被迫伴隨男人的主觀意志而改變。
在當代我們的追求中,最重要的當屬自由。從柏林(Isaiah Berlin)那篇〈自由的兩種概念〉開始,我們知道自由還可以分成積極自由跟消極自由兩種,而且兩者常常互相衝突。
- 消極自由(negative liberty):不受外力干涉的狀態。
- 積極自由(positive liberty):追求成為自己真正的主人。
我們現今談的自由通常指消極自由,意指我們擁有一塊領域是不容他人或威權侵犯的,但在過去的歷史中,當權者常常談的是積極自由,指的是人民在無意識下成為了體制的奴隸,所以必須被「解放」才能得到自由,而誰才能解放你?誰才知道怎樣對你比較好?當然是威權統治者。
《當男人戀愛時》讓我不舒服的原因,也許就在邱澤認定的自由其實是積極自由。他幫許瑋甯決定了還債的方式(而且父債如果子女不簽債權轉讓其實可以不用背)、決定了店面的地點、還決定了資金的來源,包裝在「我是為你好」之下的,是許瑋甯失去了參與討論這些決定的權力,某些情況下,她甚至連最基本的不受干涉的自由都無法擁有。
當然,電影裡頭的男人是安全的、單純的、浪漫的,但這些事情如果放在現實生活中卻是可怕的、而且無關乎性別的(常見如媽媽對兒子過度的期待)。這種壓迫比傳統壓迫更難反抗,因為壓迫者是透過自己的付出來限制你,讓你的反抗顯得沒有正當性。
柏林常說:「狼群的自由,經常意味著羊群的死亡。」在現代關係中,重要的是無論你是男是女、是狼是羊,都能擁有一塊不受侵犯的領域,無論作為伴侶或是家長,我們都應該學習去尊重那個空間。
英國思想家以撒・柏林(Isaiah Berlin)
看《當男人戀愛時》我哭得唏哩嘩啦,也很推薦大家都能進電影院支持,只是對於對自由極端敏感的我來說,雖然是瑕不掩瑜,但還是不免有一點點小小的遺憾。
回到我們一開始的問題,什麼是台式浪漫?我提供一個數據,台灣在聯合國的性別平等排名中排在世界第九、亞洲第一,如果真的有一種浪漫叫台式浪漫,那我想無論性別,都應該是一種更尊重對方意願、更從對方角度著想的付出,那才浪漫,那才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