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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陽生緣 第一章(十三)

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十三)
正月十五
這日未時剛過,天光未落,已是百燈齊放,許多好歌擅舞之人排成一長列,各自提著形狀各異的花燈,前端有人舉著飛蓋狀的紙燈前行,後頭有著絲竹伴奏,一路且歌且舞的遊遍大街小巷,好不熱鬧。
兩旁商家也在店門掛起鞭炮,彩燈遊行一到,便點燃鞭炮助興,討個好彩頭。
元宵尚未入夜,百姓已然興慶。
他護送姊上到百花樓,一出百花樓,城北大街上竟已是人山人海。
今日因為是元宵,年節之終,龍老闆一早便忙著到各宮廟上香祈福,與各路郊商商討新一年的計畫。
各市場店家也提早結束生意,趕著到燈節廟會上擺攤大賺一筆。
因此今日皇龍商行過午就打烊,大夥兒都趕著回家梳洗打扮穿上新裁的衣服好參加晚上的元宵宴。
他站在一旁屋簷下,放眼望去,每個人皆是滿懷欣喜期待地準備要慶元宵。
心底忽有茫然無措之感,因為他什麼都無法確定,沒有任何人能告訴他,他現在的一步一踏,會將他帶往何方?
站在屋簷底下看著那些來來往往的行人穿梭在街道上,或是要踏上歸途與家人相聚,或是要去某處賞燈遊街,或是正趕著要去擺攤做生意。
無論懷著什麼目的,終歸有一個目的,就讓他們的神態步伐像是踏在一條石舖路上,一步一步都走得結實,或快或慢的前往他們要去的地方。
但他卻像是踏在石道之外的流沙之上,不知如何前進才能靠近,不知道是否走錯了方向,站在原地思索卻又越陷越深,難以自拔。
想回頭,卻也沒有可以安身立足之地。
好像就他一人獨立於天地之間,沒有歸所,沒有去向,若是迷途了,也無人知曉,飄散或者消融,
也無嘆息。
一隻溫熱的手拍上他的肩頭。
「慕哥!你怎麼在這裡呆站?沒有回家去換衣服?」
「呃…我換過了。」
「喔,是!慕哥無論穿什麼都很有氣質,仔細一看這件湖青袍正適合你!我今天穿這柳綠袍正好跟你配成一對。」
「……」
「啊,天后宮前開始在猜燈謎了!反正離元宵宴開始還有段時間,我們去逛逛再回來。」
一入夜,城中花燈正盛,各色彩燈懸掛在街道各處,路上行人也提著大大小小的燈籠參赴燈節廟會。
十多排的大紅燈籠高掛廟埕前,燈籠下懸掛著各種燈謎。
花燈繁華如許。
燈下許多人一邊賞燈一邊猜燈謎,饒富趣味。
看著滿目花燈,銀花火樹,慕生儒卻心神不定。
「慕哥慕哥!這題答案是什麼?」李樂天將一紙燈謎遞到他面前。
慕生儒分神一想,「《中庸》」
李樂天朝著廟前大喊,「一百二十,中庸!!!」
「正是中庸!這位小哥很厲害喔,已經答對十六題了!獎品都要拿不完了吧?」
「行行行,平時的搬貨比這些多了去,再來十個也行!」
李樂天將兩包正興合的糖漬陳皮塞進慕生儒懷裡,興致勃勃地繼續擠入人群中搶燈謎。
慕生儒莞爾一笑,繼續倚在廟前山門下等他回來。
忽有一聲大喊從人群中傳來,「儒兒!儒兒你在哪?」
慕生儒一愣,往人群中望去,只見一名頭髮半白的老父彎著身軀在壅擠的人群試圖撥出一點空隙,尋找他的孩子。
「儒兒!儒兒!儒兒!快回答爹啊!」既使他撕心裂肺地喊,仍被淹沒在吵雜的人聲中。
慕生儒幾步搶過去扶住那老父親,「幾歲的孩子?」
「七、七歲半……」
七歲孩子應該會回應了。
凝神細聽,聽見在兩尺遠的地方傳來哭喊聲,「爹爹!爹爹我在這!」
兩人找過去,果然找著了一個梳著雙結髮的孩子哭成了淚人兒。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貪玩?人這麼多你就只顧著玩,若是你被人拐賣走了你讓爹爹怎麼辦?你讓在天頂的娘親怎麼辦?這樣娘親怎麼能放心去投胎?」
父子倆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團。
慕生儒默默站在一旁,腦中不住地回想起昨日朱老闆來找他時,手裡一封字字朱紅似血的信。
朱老闆跪在地上,連連磕頭求他幫忙,但他握緊了拳頭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以太子之劍換小兒一命」
僅僅十字卻是一筆沉重的交易。
「慕大俠,慕神仙!求求你,救救十三吧!昨夜長松幫的人闖入我家擄走了十三,我拼命跟他們打了一架,但還是救不回十三。他們、他們四、五十個人把我家砸了個稀巴爛,什麼都毀了!但那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十三的命在他們手上啊,那麼小的孩子,求求你救救他!!」
「他們叫我把這封信交給你,並且說要在元宵夜半前做出決定,會在紅城港等你。否則、否則就要把十三跟石頭綁在一起沉入海中,讓他活活淹死─啊!我的孩子啊──我可憐的孩子──是阿爸對不起你啊……」
朱老闆悲慟地哭倒在地。
慕生儒別過眼不忍再看。
此事於十三太過殘忍,但要他交出太子之劍也太過殘忍。
父上與母上犧牲己命要他守住太子之劍,
此劍背負的承諾與意義,以及每一次流淌過劍身的血跡,他都無法忘記。
「…此事我真的…幫不上忙……」
聽到他這麼說朱老闆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見他決然,憤恨道,「看來你也不過是個偽君子!竟然將一把破劍看得比人命還重要!我真是錯看你了!」
朱老闆站起來要走,又回過頭說,「看在先前你幫過我的份上,勸你一句,別相信龍陽欣那個歹毒查某。」
「昨天下午龍陽欣那個歹毒查某來過我家,晚上我家就出事了。一定是她跟那些混帳合謀!為了拿到她想要的,她誰都利用!」
慕生儒甩著頭想把這個回憶甩開,心底卻隱隱作痛。
眼睛一閉也就過去了,每日每夜都有萬千性命消逝,我怎麼樣也不可能救盡天下人
可是──
「先生,仁、義、禮、智、信真的很重要嗎?」十三稱的聲音在腦中響起
「是啊,這是做人的基本道理。」
我真能辜負他的信任嗎?
我自認已然盡心盡力,但為何此心如此空落落?
李樂天找來,「慕哥,你怎麼跑到這裡?讓我一頓好找,走吧!差不多該去百花樓參加元宵宴了!對了,最後一張燈謎真是有夠刁鑽,我說給你猜猜,題目只有兩字『重慶』,謎底也是兩字,提示是太子誓約。」
「很難猜吧?剛剛連續十個人都猜錯,根本沒人記得太子誓約的內容。最後他們只好公布謎底是」
「…同喜」
「沒錯!!!就是『同喜』!我就知道你知道!我剛剛就差一點,沒搶到那張燈謎,真的太可惜了……」
─願與民同喜,為民止悲,臣民孺子,不悖仁義。
若悖仁義,如負臣民,人人皆可得此劍戮我之─
這幾句誓言如同刻在他心頭,他怎能忘記?
詠春宮大火
豐華苑的密道
父上的囑託
一遍又一遍在夢中低迴徘徊
太子之劍─鐘離劍,是修身之劍,是身為天子對天下人許下的諾言。
持有此劍,視臣民同孺子,行事不可違背仁義。
──不可違背仁義
「儒兒,告訴為父,若受人欺瞞隱蔽,你當如何?」父上背著手望向庭院問他。
他攏袖低眉思索一會,回答,「兒臣當求己身,問心無愧。」
父上不語,他以為自己所答不當,抬頭一看,卻見父上眉目間盈滿笑容。
那是他記憶中的父上為數不多的笑顏。
「當求己身,問心無愧。」
「什麼?」李樂天疑惑地回頭,「慕哥別這樣愁眉不展啊,你看,百花樓到了!陳叔他們應該在裡面等了。我們快進去吧。」
慕生儒抬頭看了一眼百花樓樓上的春景閣,華美的雕花窗少見的推開來,姊上應該正在久違地觀賞元宵美景吧。
「我會盡早歸來。」
「什麼?你要去哪裡?」
「幫我轉告諸位抱歉不能一起喝烈酒吃元宵,帳目待我回來定會算清,尚且有事我先行一步了。樂天謝謝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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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正月十四 城內各處已掛起各式花燈,城門內外也高掛彩燈,廟宇前更是搭起燈樹,布置的一片富麗堂皇。 明日就是元宵節。 送姊上去百花樓看診後,慕生儒一步入皇龍布行,慕生儒就感覺到氣氛不尋常。 每個人都奮力地對著他擠眉弄眼,陳叔還邊眨著眼邊對他勾手指頭。 慕生儒摸不著頭緒,只得作揖行禮,「小生駑鈍
十三找到慕生儒時,慕生儒一人站在巷子底,面向巷尾的紅磚牆不知在想什麼。 「先生?」 慕生儒恍若未聞,十三出手拉了拉他的衣襬,慕生儒驚訝地回頭,猶如大夢初醒。 見著他的臉,換十三訝然,先生的面頰上一道未乾的淚痕,淚珠懸於眼睫上搖搖欲墜。 「先生怎麼了?」 慕生儒搖搖頭,飛快抹去頰上淚痕, 「我無事,
若欲做之事得不到認可那該當如何? 他沉沉的看著飛鳥滑過天際 既使在風雪之中,只要堅持的一步一步走,終能抵達目的地,是嗎? 但是他卻寸步難行。 「生儒?」聽到呼喚,他回過頭,卻是此宅主人康德大人。 「何以站在院子中?雪冷風大,進來避避風罷。」 他作揖行禮,「多謝康大人,但我怕將雪泥帶入屋內汙了地板。」
初十的清晨又更冷一些, 入城時天空飄著微微細雨,朦朧綿延,慕生儒思索著昨日之事,決定到港區看看能否見到朱老闆當面問個清楚。 卻聽得一聲大喊,「少年仔!穿青衣的,少年仔!」 慕生儒回過頭看,簡陋的棚架下數十名裸著上身的苦力工,散坐在長凳上吃著早點,其中一人髮色花白,身形前痀,揮舞著長滿厚繭的大手招呼他
(九) 慕生儒好不容易脫離帳房時已是黃昏時分。 頭昏腦脹的走出皇龍布行,感覺眼前還有許多算籌在眼前飛。 但才離開不到一刻,他就注意到帽仔街上幾十人皆身穿墨綠長袍,腰間配劍,在人群中朝他靠近,他覺得訝異但仍是不動聲色,步伐不疾不徐,神色自若地轉向東行混入人群中。 靠近天公壇時,香客絡繹,萬頭攢動,慕生
天色靄靄,時雨濛濛,就著微光慕生儒走在及腰深的海水中設好第三個蜈蚣網。 繫在腰上的薯榔裙飄盪在水面像是有生命的魚尾巴,順著水流搖搖擺擺。 其實平常他能設得更快些,但昨日半夜姊上好像被魘住,不時發出痛苦的呻吟,卻叫也叫不醒,他在姊上的床邊守了一夜沒能闔眼,直到三更左右姊上安睡了,他才離開屋子開始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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