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車站》:在路上,我們都能成為更好的人

2021/08/18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中央車站》劇照(來源:奇摩電影)
《中央車站》是華特薩勒斯執導的作品,不僅當年連獲多項國際大獎,更被視為公路電影的經典之作。《中央車站》有著濃厚的宗教象徵意味,但宗教在本片中成為愛——或可說是希望、救贖、和解之類——的其中一種形式。

故事開始於巴西熙來攘往的中央車站,溫黃的色調加上雜沓紛亂的人群,好像一瞬間就能感 受到充斥在他們生活中的焦灼與酷熱。然後是一張張被擠壓得扁平的臉孔,男女老少,他們 宛如告解(或是告白)般地傾訴話語。而後女主角朵拉登場。她鎮日端坐在車站一隅,面無 表情聽取駐足的人的心聲,寫成信。朵拉的角色,讓我想到傳訊的使者(Hermes)。然而朵 拉並不真的將那些信寄出,她只是嘲笑與批判信件的內容。她是失去能動性的使者,她固守 象徵移動/出發的車站,自己不移動,也不盡傳遞訊息的職責。神的使者自以為神,她的神 去哪了?

而後約書亞出現,他想要尋找自己的父親。朵拉認為他的父親必定是個人渣——就像自己的父親。朵拉的父親在她年少時拋下她離開,自此朵拉無法信任、也無法愛人。父與神互文, 朵拉遺失的神其實正是遺失了父。在欺騙約書亞,導致自己良心不安後,朵拉毅然決然帶上約書亞踏上旅程,不動的使者終於起身。這趟尋父之旅尋的是約書亞的父,也是朵拉心中那個不告而別的父,更是精神或信仰上的父,即神。如父如神,約書亞的父親名叫耶穌,而約書亞這個名字來自聖經中的先知——你看這部電影總不能忽視他的宗教色彩。於是這趟尋父 之旅有了三重的意義,或者也可以說朵拉與約書亞的尋父,最終是為了導向第三層的意義。

人對宗教信仰的愛或許和人對人之間的愛本質上是相同的。最早的宗教祭儀(對酒神 Dyonisius的祭儀,酒神是慾望的化身)可能與情欲有關;柏拉圖的《費德魯斯篇》中,蘇格拉底說「神給人最好的禮物,是情欲(eros)的迷狂(manic)」。而人的愛欲總是關於身體——朵拉與約書亞的追尋也是身體力行的。在他們的旅程中出現了善良的卡車司機,他是那麼好的一個男人,幾乎就要填補朵拉心中的空洞。於是朵拉熱情地示愛,還慎重其事地抹上了口紅——羅蘭巴特說「打扮自己是獻祭給情欲的犧牲」。但卡車司機卻離他們而去,就像當年離開朵拉的父。於是空洞依舊空洞,兩人繼續踏上追尋的旅程。好不容易終於找到約書亞父親的地址,但他也一樣離開了。兩人各自的尋求都落空,然後兩人在一次天主教祭典 中走散、昏倒,祭典上的人們唱歌跳舞,達到一種迷狂的狀態。在這趟追尋裡,他們都陷於迷狂之中,失去方向而無所依。

慶幸的是,迷失過後,他們還是找回了彼此,最終成為彼此的依靠,朝著旅途的終點更進一步。身無分文的他們又開始幫人寫信賺錢,這次朵拉的攤位在與聖母合照的攤位旁邊。朵拉的表情出現了微笑,而且她這次真的想寄出這些信。最後他們也和聖母像合了影,他們更靠近了神,更靠近了信仰,而朵拉一開始還不想讓街上的女人幫她算命。朵拉終於拾回傳訊使 者的本職,從一個不相(迷)信、不到向神的使者,成為神的使者。

電影最後,朵拉與約書亞偶然找到了父親耶穌的家,但父親仍然不在家。父親留下了一封信,說去里約找妻兒,問候了兒子們,唯獨對約書亞隻字未提。但朵拉捏造了父親的關心,因她不能再讓追尋落空。朵拉最終決定將約書亞留下,自己獨自離開。約書亞尋到了父,而朵拉在約書亞尋父的過程中學會信人愛人,心中的空洞被填補,她諒解了自己的父,進而諒解自己。朵拉離開時穿著藍色的洋裝,藍色是象徵聖母的顏色,朵拉終於成為聖母。就在此刻,對精神上的父的追尋到達終點,昇華成更純粹的感情——是的,昇華成愛。愛是凝望又離開,她離開他是因為愛他,相信這對他而言才是最好的生活。此後朵拉自己有了傳訊的對象,她想寫信給約書亞。她成為自己的使者。於是所有的旅程,到最後都找著了愛。豐厚的宗教象徵最終都剝去形式,露出內核的愛。

看完電影之後,覺得它彷彿訴說著上路的必要性。它說讓我們去追尋我們所追尋,然後我們會在追尋的路上找到我們真正索求、匱乏的東西——不論最後你是否真的找到你想找的,終點並不重要。找尋就是出口,迷路就是路本身。在路上,我們都能成為更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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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賀
泰賀
會的東西很少,喜歡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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