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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將撞擊海平面的時候,瑪格斯深吸了一口氣,但撲面而來的並不是冷冽的海水,而是一股熱浪。焦燻味衝鼻而來,眼眶像被硬塞進了紅炭,眼球乾縮了一倍。
沒有星星,沒有任何光亮跟天體,他和赫密斯快速墜落,一切盡是黑暗,除了腳下亮橘色的河流。
「飛!」赫密斯緊摟著馬格斯大喊。兩人腳上的翼鞋一左一右張開翅膀,滑翔。
熱,隨著兩人靠近地面,眼前的亮橘色從河流變成江面,中央一塊大島上貫著一根漆黑通天大柱。越接近大島,越聽見淒厲哀號不絕於耳。仔細一看,亮橘色之中如螞蟻竄動的密麻黑點其實是人,各種程度焦黑的身軀在橘紅色的海中載浮載沉。原本乾焦的皮膚在露出水面時會漸漸復原,露出鮮紅的肌肉,但在橘色淹沒之後又再次換來一股焦臭。
「這裡是地獄嗎?」
「這裡是意識界的底,還沒到地獄。」
不懂。
島上的通天大柱下有四個長翅膀的生物來回巡視,見到有誰想要爬上島,便一腳踢入岩漿。赫密斯踏著翼鞋往那四隻生物靠近。
瑪格斯掙扎,自己可不想變成岩漿裡的爛肉餃子。赫密斯摟他摟得緊,「別怕別怕,我們有妥拉」。
到底什麼意思?
兩人腳才一踩地,那四隻翅膀生物便同時轉身,往他們靠攏。鼻子在空中嗅吸著訊息,牠們一靠近馬格斯一眼就認出來:那天教皇的地下密室,皇帝在唸出教皇的妥拉之名後,出現的四個面具雕刻。
長相一模一樣。
人、鷹、牛、獅的面具,現在活生生在自己面前,不只會動、會飛,在走來的沿途還將幾個試圖爬上岸的人體踢回岩漿川燙。瑪格斯嚇到牙齒不小心嚼了兩下舌頭,只見赫密斯忙不慌地掏出戰車那張牌。
依循著這張妥拉的名,賦予我戰車的韁繩:Chariot。
人獅相合、牛鷹交疊,兩隻金銀的複合獸出現眼前,赫密斯將馬格斯拋上其中一頭獸,自己騎上另一隻,「喝呀」一聲二獸竟攀上島中央的通天黑柱往上奔跑。
「抓緊!」
還需要說?馬格斯死抓著身下銀獸的鬃毛往無星的夜空竄去,突然,月亮出來了,月光再次捲成似曾相識的銀色通道。
才一眨眼,還來不及尖叫,馬格斯再次端坐在自己的篷車之中,赫密斯則在對面似笑非笑看著他:「真的不需要幫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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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發現自己沉入了過去的一個夢境。瑪格斯用力眨了眨眼睛,努力聚焦到「此時此刻」。
記憶至此回到現實,皇帝正激動展示到了「戰車」:「怎樣,有沒有一點眼熟?」
怎麼不眼熟?眼前正是自己的篷車,雖說車頂跟車體幾乎被不見大半,但那木頭的色澤、紋路…。
車子前方有隻非人似狗長翅膀的生物如雕塑般不動,眼球輕顫。
馬格斯心念一動。
「我能靠近看仔細一點嗎?」
「可以,當然可以!就時間上來說…你們可是千年不見,懷不懷念?」
這一秒不知道是從哪個時空偷來的,車子顯然經歷過很多撞擊,許多地方不是削平就是碎裂,底部甚至有一塊像是乾涸血跡的污漬,瑪格斯伸手碰了碰。
有碰到東西,這不只是影像,皇帝偷的「半個呼吸」,是真的偷到了半個呼吸的時空。
知道是「真的」他就放心了,馬格斯突然一步趨近皇帝,大喊:「依循妥拉的名,賦予我戰車的韁繩:Chariot。」
皇帝胸前的口袋發出金銀兩色的光,瑪格斯一見快速施展了赫密斯教導的「特殊技法」,有著銜尾蛇的布袋就到了自己手上。之後他反身一蹬,趁皇帝呼喊金屬人的縫隙跳上了自己的篷車,而那遠本如雕像的生物漸漸一分為二,恢復成為瑪格斯記憶中的金銀二獸。
「喝呀!」
外透一樣是沒有發光體的夜空,拉著戰車的兩頭獸幾步助跑展開了雙翅,一路拔高衝破了屋頂。「飛!」瑪格斯放聲大喊,遠方紅色塵土之中翼鞋翩然而至。
「走!」
銀色的獸張嘴嘶鳴,月光突然射進了這千餘年被烏雲壟罩的世界,光亮如刀將地表切成了黑白兩塊,然後左右兩端彎曲、慢慢捲起,最後成了銀色的通道。
離開之前,再看一眼被囚禁的亞當跟夏娃,儘管瑪格斯知道他們只是被偷來的某個「瞬間」的影像,不是真的人,但也差點壓抑不住想要救他們的心。
他想要保護他們、放他們自由。
瑪格斯終於全都明白了,關於那個夢裡赫密斯要他做的事,還有他清醒時所犯的錯誤。還好有戰車、有月光的路徑,可以讓他回去。
回去導正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