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獨火塘｜檢討的表象與內涵，由電影《叢林奇航》談起

看過由巨石強森（Dwayne Johnson）和艾蜜莉布朗（Emily Blunt）主演的迪士尼電影《叢林奇航》（Jungle Cruise）嗎？造訪過迪士尼樂園的人應該對這個主題不陌生，因為「叢林奇航」是各地迪士尼主題樂園極受歡迎的遊樂設施，遊客搭上巡航於熱帶河流的蒸氣渡船，通過危機重重的叢林世界，既逼真又過癮。這項遊樂設施歷史悠久，從１９５５年洛杉磯迪士尼樂園開幕以來，運作至今不曾中斷，可見深受遊客歡迎，被改編成鉅資電影（２億美元）也是理所當然。

不過，正如最近美國《時代》雜誌一篇文章所指出，迪士尼遊樂設施和影視作品在世界各地擁有極高的影嚮力，當他們以生動逼真的影視手法刻畫加深各界對原住民的刻板印象，箇中問題恐怕已經超越了娛樂的範圍。

在最早的迪士尼樂園「叢林奇航」遊樂設施裡，叢林中的原住民是手中拿著矛的獵頭族，會攻擊過往船隻，而部落裡當然也有成堆的頭骨。批評者認為這類呈現手法將原住民描述為不具人性、兇殘的野蠻人，因此促成迪士尼樂園近年來在這方面的改進。例如航程中有交易人山姆（Trader Sam）帶著人頭前來與遊客戲謔交易，改版之後的山姆不再出賣人頭，而是開起溫馨可愛的紀念品小商店（下圖）。

在這裡我們可以思考一個《時代》雜誌沒有談到的問題：許多原住民族都有獵首的習俗，這並不是外界的抹黑造假。許多原住民之所以反對被外界描繪為獵首民族，往往不是想要否認過去的習俗，而是因為外界的描繪並非真實。

外界經常忽略「獵首並非普通殺人行為」的事實，不同的族群也沒有共通一致的獵首活動，不過大體而言，獵首可能是戰爭行為的一部分，也可能是祭祀活動的一部分，換句話說，這個活動受到一定的規範，不是隨便誰的頭砍下來就好，也不是不論情境不論對象的頭都可以放在人首架上。從這個角度來看，迪士尼樂園從善如流，檢討樂園設施，固然是一種反省，但反省的內容卻跟先前的刻板印象一樣表面，不曾碰觸到問題的核心。

過去的「叢林奇航」強調遊客會被叢林民族攻擊，這一點其實很逼真。如今任何人進入亞馬遜雨林，闖入與外接毫無接觸的部落領域，一樣會受到類似的攻擊。設法呈現這一點並沒有什麼不對。有問題的是將受到干擾起而自我防禦的一方（原住民）描繪為兇惡的人類，而不檢討未經許可闖入他人領域的一方（搭船亂闖的遊客）。

現在有愈來愈多人展開反省，但也有愈來愈多的反省只是表象。更糟的是，有許多反省出自原住民，例如迪士尼樂園所接受的顧問意見。這些原住民的建議只求輕率的抹去表面的「刻板印象」（如原住民會攻擊未經許可闖入領域者），卻不強調「闖入領域」本身就是有問題的行爲，長此以往，恐怕整個時代的反省都要走上空洞的形式主義了。

當前全球所有的原住民族面臨的問題，根源都在於被外界強行闖入並佔領了土地，這是全球原住民族運動最核心的課題，但不知怎麼的，竟然在近幾年的反省思潮中逐漸消失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