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相遇都是人生的珍貴禮物——《從謊言開始的旅程》給予的感動

我們瞭解「活在當下」才能讓人生變得精彩、把握住日常生活細微的美好。除了觀察和感受周邊的事物，筆者認為「轉化」也是活在當下不可或缺的條件。俗話說：「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當意外降臨時，該如何將其視作轉機，或著命運中不可多得的經驗呢？

本文藉由喜多川泰的著作《從謊言開始的旅程——熊本少年一個人的東京修業旅行》（原文書名為「また、必ず会おう」と誰もが言った。），一窺本該是場「糟糕」的意外，逐漸變成少年心中珍貴回憶的過程。

主角秋月和也，是個自尊心高、性格彆扭，最討厭別人叫他騙子的高二生。返校日期間，他和朋友謊稱自己去過迪士尼樂園，為了讓謊言不被拆穿而獨自前往東京。眼看就要踏上回家的路程，卻錯過返回熊本的班機。他在機場大廳靜靜等待時間流逝，直到販賣部的阿姨遞了化妝鏡給他……

名叫田中昌美的女性，讓和也照著鏡子檢視自己此刻的表情。他正因沒辦法回家而面無血色，阿姨卻點出即使他再煩惱，今天也已經沒有班機的事實。像人們一樣，事情也有許多面向。看待事物的角度會決定我們接下來的做法，做法又繼續影響整個事態的走向。我們不必積極看待人生，不代表要過著糟糕的人生。遇到事情的當下，不僅很難消化隨之而來的衝擊，更不知道如何著手處理。

這時不必硬逼自己轉化負面的情緒，反而可以試試將自己拉出當事人的位置。從旁觀的角度去審視事件過程，藉此了解事情的起因、影響、帶有的訊息等等。如果沒辦法獨自面對，找個信任的人談談也不失為一個選擇。

透過不同的觀點和角度，把好／壞二元對立的概念拆解，真正碰觸問題的核心並加以處理。舉例而言，生病並非絕對的壞事，而是身體向主人提出警訊——要開始改變習慣，善待自己的身心。剛開始的轉換過程必定有些困難，要讓現實出現轉機也並非容易。

就像問題會逐步累積，人生也需經過許多經驗來淬鍊。雖然無法避免受挫，卻可以借助機會成長。解決現在的困境，便是替未來鋪路。或許未知帶給人們不安和恐懼，同時也給予人們探索的機會。經過阿姨的提點，和也在心裡產生了新的想法。「我對即將展開一趟沒有草稿的旅行，感到小小的興奮。(P.70)」

除了與自己、他人對話，轉換環境和時間的沉澱也可能促使人們改變看法。故事後段，和也遇到高中便出國留學的千里小姐。待在美國的期間，讓她的看法有了轉變。「我討厭日本的學校、日本人的想法，日本的一切我都討厭，才去美國的。可是，我卻出現了一個奇妙的變化。(P.207)」關於變化的詳細敘述，就交給讀者到書裡尋找答案。

一件事最難達成的部分，莫過於踏出第一步。可是一旦跨出那條線，即便接下的路途照樣顛簸，人們依然會設法前行。故事採部分倒敘的手法，尋找迪士尼樂園公車的和也，心裡有種不可思議的感受。從熊本出發到東京的旅程，他本來以為是不可能的事，實際上卻已經做到了。

知道和也今晚無處可去，田中阿姨讓他借住在公寓的房間。兩人談話的過程中，阿姨要他更相信自己一些，先產生「我要這麼做」的念頭。藉著一次次精神喊話，和也慢慢拋開原先的煩惱、產生面對旅途的勇氣。「光是想著絕對要做到，也許就等於差不多已經達成了。(P.70)」

跨出一步後，接著便要堅持走下去。「堅持」聽來很困難，可以想成是一步步「累積」，或許就會輕鬆許多。成功並非一蹴可幾，任何事物／關係都需要大量的相處和練習，才有辦法維持步調。不用付出代價的東西，得到也容易失去。不用負起責任的人生，輕鬆卻無法有所收穫。離開阿姨家，和也輾轉到了東京一家叫做「K」的美容院。店長木原聽到和也替阿姨的兒子送東西來，便讓他在自己家度過一晚。聽著和也的遭遇和帶來的故事，店長說道「我覺得也許不是偶然，而是一開始就注定好的。(P.110)」人生的樣貌透過累積形成，許多事物看似偶然實則必然。如果沒有撒謊，和也不會踏上東京之旅；如果沒錯過班機，和也不會遇見田中阿姨；如果沒替阿姨送東西來，下午才搭車的和也或許今晚找不到住處……一個又一個偶然，在人生逐漸積累成「必然」。我們無法事前預料人生的樣貌，卻可以試著「隨遇而安」。接住命運投給你的球，為自己的人生擊出安打。

欣賞和也想辦法靠自己回家的氣魄，阿姨教給他這趟旅途最重要的事——主動幫忙寄宿的人家。儘管是些簡單的灑掃工作，也要試著去協助。這不僅是作客的禮貌，也因為借住產生的壓力，需要透過「付出的舒適感」來緩解。付出使自己融入環境，獲得參與感。產生「幫得上忙」的想法，能夠消除焦慮和自卑感，進一步安然自處。第二天早晨，阿姨告訴和也：「讓你覺得舒服自在的地方，並不是因為周圍人為你做了什麼，而是因為你為周圍人做了什麼。(P.84)」

此段呼應了開頭——在踏上東京的旅途前，和也曾因對母親說謊，良心不安而主動做了一輪家事。說謊帶來的罪惡感，通常會促使說謊者繼續編織謊言來圓謊。明知會讓母親懷疑，和也依然為了讓「心裡過得去」去做平常從來不碰的家事。這看似「彌補」的行為，卻是斷開「謊生謊」的重要轉折。唯有一個人願意自省，才能開始改變掩飾過錯的處事態度。

和也借助美容院店員的腳踏車騎到厚木，也在那裡遇見太田警官。寄宿在警官家中，和也依照阿姨教的，比太田早起、把想得到的地方都清理過。對於似乎「愛上」打掃的自己，和也感到有些詫異。警官卻指出這是因為「在別人感到喜悅時，自己也會得到同等的喜悅。(P.132)」想著對方會看到這些付出而開心，自己也會感染那份快樂。這樣的心理便是一種正向「回饋」，也是俗話常說的「助人就是助己」。生活在社會之中，我們在許多地方受過幫助，卻不一定有辦法知道是誰或加以回報。因此，我們更需珍惜為自己付出的人們，將感動化為行動。

故事後段，和也在郵輪上碰見曾經同樣靠著便車旅行的和田醫生。他在確定自己是真正喜歡醫生這份工作時，領悟到一件事：「當一個人一心一意為別人服務的時候，才能真正感到幸福，不管有沒有得到報酬都無所謂。(P.188) 」善意不盡然都會換來好報，不過可以把付出本身視為收穫，在主動付出的過程享有屬於自己的美好。適應留學生活的千里，也從自己六年的苦讀經驗得出結論：「自己努力了幾分，才能幸福幾分。(P.209)」

聽說和也的事，木原店長也將自己的過往告訴他——逃學遊樂、結交損友、挪用學費種種行徑。直到母親病倒，木原才決心痛改前非。他意識到「對自己負責」的重要性，並為此付出努力。本來和也對於不唸大學就工作的做法抱持不以為然的心態，卻在美容院店員身上感覺到成熟。這些人的成熟不是無拘無束的自由，而是有辦法自己選擇面對事情的態度。人撒了謊後決定不再說謊，只是種消極應對。若沒辦法承認錯誤、不斷逃避後果，遲早會再進入相同循環。誠實需要勇氣，而和也在這趟旅程受到許多人的幫助和鼓勵，心中一點一滴累積了勇氣。

與太田警官分別後，和也在服務站坐上柳下叔的卡車。聽了和也出現在這裡的原因，柳下叔告訴他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不僅不用親自跑到迪士尼樂園，也可以讓大家獲得歡樂。「說了謊沒有關係，但是若是為了打擊別人，或是保住自己顏面而說謊，那就差勁透了。(P.148)」柳下叔點出和也的問題，希望他把注意力擺在更重要的事物。兩人談到關於未來的話題，柳下叔忽然從置物箱抽出眼鏡要和也戴上。和也雖然不明白柳下叔的用意，卻因為害怕被罵而慌忙戴上。隨著卡車搖晃前行，沒有近視的和也逐漸感到不舒服。和也幾度想拿下眼鏡，卻又受到柳下叔責罵而放棄。

中途柳下叔讓和也下車休息，相處氣氛有些僵硬。此時和也暗想著對方的不講理，柳下叔的表情卻變得柔和。藉由這件事，柳下叔開口：「不管你面對的是大人，還是老師，若是想靠言聽計從，而得到想要的東西。你就失去了自己。然後，你就會把因此發生的事怪罪到別人身上，而不會反思自己。(P.156)」身處家庭和學校，我們總是慣於聽從師長的意見行事。職場有上司和客戶，路邊有社會的眼光，時時刻刻都保持戒慎恐懼的態度。害怕被人討厭、指責，或者想得到好處而試圖討好每個人。我們明白這樣的生活「不自由」，卻很難不去注意落在身上的每個評論。發現和也正是因為太在乎別人的看法、才會活得一板一眼，柳下叔便告訴他：「你要做個用自己的量尺判斷、自己思考的人。自己的人生不要被其他傢伙胡說八道的命令搞得亂七八糟了。(P.157)」

柳下叔的行為，其實只為訴說一點：「……這個道理很簡單，就是用別人的眼鏡看世界，這世界就只充滿了必須忍耐的痛苦。(P.163)」人生是屬於自己的，沒有人必須成為他人理想中的模樣。其他人可能會介入、影響你的決定，但是終究不能替你承擔後果。除了讓自己不任由他人控制，認真聆聽內心的聲音。身為長輩也須注意不要過度溺愛和擔心，反而會造成孩子日後失去生存的能力。

當旅程邁入尾聲，和也與同樣搭乘郵輪的三品老先生對話。和也發覺以前自己沒有面對衝擊的勇氣，所以才選擇放棄喜歡的運動。勇氣和自由是相輔相成的。「真誠面對自己喜愛的事物」需要許多勇氣，而面對之後人才能真正獲得自由。

過去的經驗，讓太田警官開始鍛鍊身體。然而，他發現能真正讓人產生勇氣的是「愛」。成長需要時間，更需要扶持。那些勇敢活出自我的人，背後也許都有個默默支持的人。

和田醫生告訴和也，自己並不是一開始就立志當醫生，成為醫生後也曾經考慮要放棄。他的母親不僅沒有反對他辭職的念頭，還鼓勵他去尋找自己的「使命」。當時落下淚的和田醫生，才明白母親對自己的信任：「我的心裡永遠只考慮如何讓自己幸福。但是，母親卻一直盼望著我能找到不同的生活方式。(P.187)」

和也認為自己這次說謊欺騙母親，也許以後再也無法獲得她的信任。和田醫生卻指出和也母親是因為「相信」，才會讓他自己尋找回家的路。「你的母親比你更盼望，這趟旅行能讓你學得更懂事，她相信你，所以默默等待著。(P.191)」和田醫生點出信賴的相反是「管理」，要和也放心踏上返家的路途。

如此珍貴的等待者是不可多得的，也不是每個人都能一直擁有。然而，關係是雙向的。如果自己先去成為某人的支柱，日後對方也將化為你的支柱。不只自己等待某人的出現，別人也正等待你的出現。無論什麼樣的關係和緣分都須好好把握，才不會在失去後感到懊悔。

筆者認為「釋放」在這趟旅程佔了很重要的部分，如同大家聽過的「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這句話。作者喜多川泰在書中安排許多「夜晚談話」的情節：在這段時間，角色們停在某處休息，聆聽他人的遭遇，同時訴說自己的故事。經過整天工作、通勤、社交等等，晚上讓人有閒暇去沉澱心靈，允許自己喘息。如果利用這段專屬自己的時間，去思索問題、去紓解壓力，便能更好地面對明天。儘管什麼都不做，也是很棒的放鬆方式。

從熊本出發到東京的過程，和也只搭了飛機和直達公車。朝向熊本的路卻借助許多交通工具：電車、卡車、郵輪、腳踏車、計程車等等。為了替阿姨送東西，和也特地從靜岡折返；在東京，他被木原店長說服而留宿；在厚木，他被太田警官帶回警局和指路……返家的過程中，和也不盡是在趕路。他逐漸學會去掌握每一刻變化的風景、珍惜每一個特別的相遇。即便錯過直達大分港口的郵輪，他也不覺得可惜。在郵輪上看到只限高級客房的旅客進入的地方，他沒被周圍的氣氛和規定限制行動。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沿著走廊前進，躺在交誼廳的沙發上張望。也因此碰見和田醫生，開啟後續的對話。

趕路看似在前進，卻讓自己身心疲憊。消除累積已久的疲勞得花費更多時間，有些傷害甚至超過適當時期就無法治療。人生像場馬拉松，關鍵在於維持前進，不是速度的比拚。若是生活遇到挫折，停下腳步檢視，或許就能發現問題所在。

在田中阿姨家寄宿後，和也建立起「打掃」的習慣。看似實質上的掃除，也是連結心靈的清除。整理東西的同時整理心思。趁情緒還沒滾成雪球的時候，讓雪一點一點慢慢融化。儘管處理的時機有些遲了，也不必擔心。隨時都能夠開始，循序漸進完成能做的事，盡力而為便足夠了。好好釋放之後，才能坦然去面對其他事情。人們因為悲傷而流淚，然而流了淚才可以真正露出笑容。感受到旅程即將結束，和也忍不住落下淚水。「雖然臉上淌著淚，但我可以展顏微笑了。(P.217)」

受到柳下叔的請求，千里小姐將和也載到八幡濱港口。千里談起到外地留學的事，讓和也注意到自己能和家人一起生活的時間也許不多了。離開父母身邊後，也許曾經不太喜愛的鄉下點滴都會變得寶貴。他開始想著：「現在這一刻，對我的人生而言，分分秒秒都是無可取代的。以前我從來沒這麼想過，在家的時候、和父母交談的時候、和朋友共處的時候，都是這麼的珍貴。(P.214)」

最終，和也順利回到家裡。看到家門前等候的母親，他鼓起勇氣向她道歉。吃完母親替他準備的晚餐，和也有些害臊地合掌道謝。當人們開始珍惜某樣事物，便會自然而然產生感謝的心理。知道這樣事物不是隨手可得，更不是理所當然。因為難得而重視，重視之後心裡湧出謝意。

這趟旅程讓和也學會去「感謝」，感謝容忍、感謝早飯、感謝等待、感謝信任……也在木原店長的建議下，寫了封感謝（道歉）信給母親。出門前，和也曾因母親的不過問感到高興。認為自己無論提出任何要求，都可以輕鬆得到母親的支持。旅途過程卻讓他逐漸明白，母親並不是不在乎，而是希望自己可以自由地去做想做的事。儘管滿是擔心和不安，卻願意相信身為兒子的和也。

與和也母親同樣的信任，也體現在田中阿姨、木原店長的母親、和田醫生的母親、柳下叔、和也父親等角色身上。因為受到家人的愛與信任，木原店長才設立了特別規定——美容院員工碰上父母生日就可以休假，希望他們在這天把心裡的感謝傳達給父母。「對顧客抱懷感謝，對能夠相逢而感謝，對能夠工作而感謝。店名的『K』，也包含了感謝（かんしゃ）的涵義。(P.107)」

文章的最後，要來談談「相遇」這個主題。相見之後，勢必會迎來離別。離別令人傷感和痛苦，卻是人生無法避免的課題。這時，把握當下是我們能做出最積極的應對。盡情體會生活的每個片刻，讓時光流逝而不貪戀過去。做起來十分不容易，需要調適心態和學會放手。也許盡了全力只有些微改變，也許還會遇到難以承受的挫折，也請試著在能力所及的範圍努力看看，更別忘記留給自己喘息的空間。希望此篇文章述說的內容，可以幫助讀者們更加瞭解某些事物。

書本雖有讀完的時候，但是書本帶來的感動不會消失。在書中獲得的東西，將成為我們的一部分、跟著我們前進。筆者與這本書、這位作者相遇，便是一個集結偶然的必然。偶然在圖書館發現這本書，翻閱後借回家中，閱讀後決定向書店購買，多年後又重新翻開這本書，也因此有了這篇讀後感。

說謊是人的天性，每個人說謊的動機、說謊的對象、說謊造成的影響都不同。書中以謊言為橋梁，讓不同的人們得以相遇。又因彼此擁有共同之處（對重要的人們或事物撒謊）而能夠對彼此坦誠、體會對方內心所感。解析謊言的本質後，會看到虛榮？逃避？還是愛呢？希望這部分可以交還各位讀者，親自去揭開書中一個又一個謊言，跟著和也展開一場精采的旅行。

另外，作者對於寫景、時代變遷、「使命」的詮釋、旅途終點等描述也耐人尋味，值得細細品味。最後想以作者寫在後記的話，為本篇總結：「人生是一連串不按計畫出現的意外。在這當中，我們與許多可愛的人相遇、離別。在一再重複的經驗中得到體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