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候可以在早上睜開眼睛時,慵懶地與你相擁 -《憂鬱之朝》與日高ショーコ

2021/10/13閱讀時間約 31 分鐘
今天這篇文章主要想要與大家聊聊的是日高ショーコ老師與其目前最長篇BL作品《憂鬱之朝》,筆者想先從認識日高老師的緣起以及一些整體性的感想說起,所以前文會稍長一些,慢慢地等待這場夢醒來,睜開眼睛便看到相擁的久世曉人和桂木智之。

去年在安利美特台北店店外看到了《原地踏步的愛情》廣告(第一集書封畫面),那個時候還不算真正入腐,但當時就已經被日高老師的構圖和人物神情所吸引。
《原地踏步的愛情》第一集書封面是有點日常般的兩人回眸,日文原名是片假名翻譯的「Anti-Romance」,明明就是anti-romance,卻非常羅曼蒂克。
沒有露骨或裸露的畫面,書封上的兩人神情有些隱情,彷彿兩人之間有祕密似的,不言而喻的氣氛在不知不覺降臨。
不過後來筆者真正看了《原地踏步的愛情是》在許久以後,回想起當時被海報吸引這件事以前,我剛剛正式入腐,已經開始吸收許多作品(漫畫為主),想起日高老師帶給我的氛圍之後,我才找了《原地踏步的愛情》來看,不看還好,一看不得了。
日高老師的文戲真的寫得好讓容易讓人沈浸......不僅是畫面,就連文字都會讓人不知不覺被牽扯進難以言喻的角色感情之中。筆者經常認為能夠把角色的「徬徨」寫得讓讀者同理和參透,那就是筆者會深刻喜歡這作品的重要關鍵了。
「日高ショーコ」是一對創作雙人組,原作由タキエ老師負責發想,日高則是作畫擔當,故事進行會由兩人一起參與,邊構思就邊開始基本漫畫構圖,日高ショーコ是這兩人合體一起進行創作的名字。
為了稱呼和下筆方便,筆者以下僅會稱呼日高老師。日後若有機會查到更多關於這個組合之間的對談,應該會再更認識兩人是如何合作的。
陸續看了日高老師的短篇集:《陌生的容顏》、《重新愛上你》、《愛情信號》、《愛情風暴後》、《初戀的過程》,尤其是後三部算是有連貫起來的,更是筆者非常喜歡的一個短篇系列,特別是《初戀的過程》,不過後面這三本中文版絕版,導致筆者只能買日文版收藏。
由左至右:日文版 愛情信號、愛情風暴後、初戀的過程
《陌生的容顏》、《重新愛上你》都有再出新裝版,我也喜歡其中幾篇,不過沒有到想要收藏的地步,還有另一個小短篇《水珠拼圖》是BG向,因為篇幅短,總覺得還沒有刻畫得很完整就結束了,可惜了些。
《君戀》(目前台灣已出三本)這系列集結眾多BL作者,以類似連載方式出版的刊物,第一集中也有一篇日高老師的8頁之作,僅有8頁但卻完全抓住讀者的思緒,非常厲害。
日高ショーコ組合算是2004年出道,最開始應該都是以同人創作為主,後來就有正式商業作,普遍以BL為題材進行創作,不過從作品質量看來,就算不往BL方向前進,也有很精采的產出。另外出道時間也已是多年以前,畫風竟然是經過十幾年下來也沒有太大的變動,一直都是如此精緻、深得筆者之心。
雖然筆者並不能說看過很多BL作品,當然也不只看美型作品,不過筆者還是很快就認定了日高老師會是不管以後再繼續看多少作品的筆者心中BL冠軍。

看完短篇集,接下來就是邁向長篇了。
已完結的是《等待花開時》、《憂鬱之朝》,另一部非BL作品《時光流逝,向橋前行》正在持續連載中,日本好像會於今年十月初出版第六冊。
等待花開十五冊完結。向橋前行目前台版出到第三冊
目前筆者都已經將完結長篇閱畢,至於《時光流逝,向橋前行》還在追趕進度中,目前筆者個人閱讀進度到第21話左右。
經過少數短篇和已完結長篇的洗禮以後,筆者想要先行列出筆者個人認為的日高老師特點:
  1. 年齡差:日高老師好像對於年齡差有不小的癖好,不管是《憂鬱之朝》、《等待花開時》或是少數短篇如《水珠拼圖》,都可以看到這樣的設定,年齡差從「小差距」 到「大差距」樣樣讓讀者挑選,筆者其實是很喜歡大叔主題的作品的,所以對日高老師也很對味。
  2. 追逐的眼光:因應年齡差,便會有成長和追逐之間的題材。無論是年紀小的角色,想要追上年紀大的角色,又或是經驗值尚初階的角色,想要追趕經驗值較高的角色,為了比不上而自卑,為了追上而努力,為了維持對等關係而按兵不動的各種思量,大部分都體現的相當深入。
  3. 職業/時代/身分設定細緻:《時光流逝,向橋前行》是以明治末期為故事背景,角色們掙扎於潮流的變化,針對傳統服飾店或說是高檔商品陳列店(百貨公司)的轉型和變遷;另外本文將會細細談的《憂鬱之朝》就是描寫貴族階級的日本家族,其中針對家族的禁忌,家族因何致富,或角色有何種遠見,在不同行業和角色在當代對局勢有如何的判定,就算不是百分之百符合歷史,但還是能夠表現出適合這個身分或角色地位的合理程度,甚至能讓讀者感受到時代、受身分禁錮的思維或即將有變化的人類思想,可見作者思考劇情設定的細心。
  4. 職業多元:舉凡長篇發展或至短篇,貴族事業(舊時代設定裡的掌櫃、家管等等)、寫手、理髮師、模特、上班族(也會細分屬於哪個產業,以及何種職業擔當,例如室內設計、業務)、咖啡師、攝影師、牙醫等等。BL本就是相當吃角色設定,能從這一部分看到變化,確實很幫助讀者對作者感到興趣增升。
  5. 喜歡挑戰特別題材:這一項可能比較特例,在《陌生的容顏》這一冊單行本中竟然有醜男系列,此外《君戀1》中的8頁短篇,真的僅有短短8頁,就能說出一段虐心的感情,重點是虐心以外更是其中CP不會有結局的設定,這與其他作品的圓滿結局有相當大的差異。
  6. 幕後故事:作者對於角色的形象其實都有原先的既定印象,不過根據劇情發展,角色也會有所情感或理性之間的拉扯,是連作者都沒有辦法預測到的故事變化。取《憂鬱之朝》為例,桂木智之是一個如此矜持的角色,在作者心中就算是直到結局,智之也應該是個默默處在應在的位置上、靜靜的等待,不過故事後段卻演變成了智之因為太過喜歡對方而耍了點小性子的可愛變化。
雖然已經將大部分的日高作品閱讀完畢,但據查應該還有一些是台灣未授權的日本電子短篇,每一次閱讀到新作品的同時又會感受到日高老師的用心,尤其是喜歡聽到老師們說筆下角色會有自己的意志和個性,背景和設定也都在在影響角色如何思考,每次以為角色會是如何如何的,但結果角色最後卻是如何如何等等。
而正文也即將來到今日的重頭戲,也是我覺得角色蘊藏的情感相當濃郁(甚至是引起憂鬱)的作品。

《憂鬱之朝》

日高ショーコ《憂鬱之朝》
明治時期的日本,重視身份地位和出身的貴族社會裡,十歲的久世曉人母親病逝,父親久世老爺死前,留給曉人的囑託是「一定要好好聽從桂木智之的話。」
年幼、生性自由的曉人回到本家,繼承了久世家子爵爵位,第一次遇見當時二十二歲的久世家俊美的管家--桂木智之。
桂木以桂木家三子身份自小被送到久世家扶養,與感性的曉人不同,個性矜持、一絲不苟,在曉人知道這個人存在以來,桂木一直是作為久世家總管存在於久世家。
桂木對曉人少爺的教導異常嚴厲,開口閉口都是「曉人少爺一點都不像已故老爺」、「希望曉人少爺謹記久世家爵位身份」諸如此類,對待曉人的口氣一直是令人恐懼的冷淡,嚴格和疏離的態度之中卻又有彷彿是針對曉人的恨意和曉人所不知道的過去,儘管如此,桂木始終舉止冷靜、聰慧有才、不輕易洩露感情、能叱吒商場,將久世家上下大小事打點的滴水不漏,更玲瓏周旋於貴族之間的社交場合,在失去可依附的雙親的曉人眼中,桂木是曉人心裡頭懼怕卻也同時是最希望能夠得到認可的對象。
可隨曉人年紀漸長,他清楚明白心中對桂木的想法早就不僅僅是一個小孩憧憬大人的那種崇拜,內心的感情早就隨著越來越難捉摸的桂木而變得根深蒂固。
而隨著曉人希望永遠跟桂木在一起的想法變得難以壓抑後.曉人開始反抗桂木的指令,不再掩藏自己對桂木的感情,只為了想要看到桂木的情緒波動、試探他的想法。另一方面,長久以來都感受到曉人注視自己的眼神,桂木似是察覺了自己面對曉人早有的動搖,可內心仍藏有著不少的真相,在曉人面前仍毫無破綻,
為了讓曉人約束好自己在外要有符合子爵身份的行為,並要求曉人一定要以保留久世家、讓子爵晉升爵位為目標,桂木答應了曉人提出的扭曲「命令」或說是「交易」:同意曉人抱他,這交易讓曉人開始往貴族該有的樣子去變化、壓抑了不希望受身份拘束的自由天性,更讓桂木越來越不可控自己對曉人的想法,內心變得愈趨極端和封閉,兩人的關係從此開始有了巨大的變化。
不過曉人一直在求真正接近桂木,一步步挖掘桂木藏在內心深處的過去真相,這才逐漸認識到桂木與久世家的過往淵源,這個曉人所持有的身份和血緣,才是令桂木痛苦的事實。

筆者嘗試將在意的部分作為大綱如上,通通寫入,儘管有些長,又或許其中某些用詞會令人有些「誤會」:覺得是不是狗血劇之類的,但憂鬱之朝是一個用描述也沒法輕易解釋的故事,所以可以請讀者放心故事品質。

好想要在早上睜開眼睛時,慵懶地與你相擁

《憂鬱之朝》書名應是取自兩人的「交易」:桂木同意被曉人少爺抱。
但完事隔日清晨到來,曉人總是看不到桂木留在床上,曉人因此總是會有些沮喪,同時每一次完事也讓桂木內心變得更加混亂,故稱為憂鬱的早晨。
筆者非常喜歡日高老師在這部作品對貴族階級的刻畫,儘管筆者沒有詳加了解是否完全符合史實,但作為虛構作品,筆者相信作者已經在該有的合理程度上拼盡了全力。
階級身份差異,此題材在古今中外看來是不陌生的,且就算有貴族頭銜,另一個無法改變的要素「出身」,常常也會讓角色陷入更痛苦的境地。
但筆者認為日高老師並沒有在這些題材中落入俗套,反而是既然已俗,那就多給這些題材特別的包裝:不使用過度樂觀的手法讓角色兇猛式突破階級,轉而讓地位身份的概念更加根深蒂固,並為角色找到符合他個性該在的位置。不管是讓有才的桂木認識到自己擅長「執行」進而放棄出國留在日本,還是讓熱情擅長用人的曉人選擇前往海外接受新事物,或是石崎少爺與心儀的女子小房的變化,都能看出作者是為了角色而創作,不單單是為了劇情。
除此以外,憂鬱之朝帶給讀者的憂鬱氛圍,也是另一種包裝,讓角色困於階級和自己所信事物,每個角色都存有自己的憂鬱和煩惱,每個角色也都會為另一個角色而有其他的心事。就算不是主線,也都與主線密不可分。
交枝錯結的情感大概就是憂鬱之朝的核心了,為了生存便說是抑鬱,可能會太讓新讀者退避三舍......
筆者就將憂鬱之朝稱為「不知何時能等到睡醒睜開眼睛也能看到你在身邊的那一天」的微小希望吧。
桂木應該是筆者心目中至今為止的第一名受了吧

《憂鬱之朝》的加分優勢

進入筆者最希望探討的「感情」主題之前,以下是幾個要點:筆者認為先知道的話,能夠加深對憂鬱之朝的好感。
  1. 角色魅力:這是筆者會在此篇文章中反覆提及的重點。「反差」是製造衝突和驚喜的要訣,這反映在角色個性,劇情的衝擊,以及角色作為獨立的個體所做出的選擇。而成功的關鍵在於:角色是否確實符合了他的人設,並在合理、可同理的狀態下有了變化,而《憂鬱之朝》的兩位主角都確實地給讀者他是「久世曉人」,以及他就是「桂木智之」的形象,兩位主角也都在連載期間甚至是連載結束以後於不同的最受歡迎攻受表單上名列前茅。至少深植筆者心中的印象,是足以讓筆者為憂鬱之朝寫下這麼一篇文章的。
  2. 筆者個人對桂木有異常的熱愛:筆者對於擁有彆扭或可說是悶騷個性的角色都經常情有獨鍾。在完結特典裡的加筆,時隔兩年終於再見到對方的時,桂木終於看見曉人時,明明原先是露出泫然欲泣的神情,但當讀者以為該是感人的重逢相擁,桂木卻因為有眾人的注視,而轉變成管家身份吧揣犀利態度、質問著曉人「為什麼沒有剪頭髮」,不過筆者其實並沒有被潑冷水的感受,反而更深刻理解「這果然就是桂木智之呢,作者大人真的是很厲害」。有趣的是,就連桂木自己都很清楚知道自己的彆扭,他坦然地表示自己還是喜歡和交談者如坐針氈般,彷彿唯有那樣,桂木才能好好的掌控自己、掌控局勢。不過筆者相信:桂木並不是不喜歡沈浸在曉人的愛裡,而是害怕自己過於沈溺罷了,一旦過於沈溺,就會變得不像自己,且在感情之中一定要有一方保持自持,筆者真的很為這種角色所動容,寫一寫也經常會試著想要桂木的角度去轉述和頗析,也想要用全知視角對桂木喊話。
  3. 雖然貴族制度和貴族之間的拉力張力稍嫌複雜,但無論讀者有沒有正確理解,透過作者的家族權勢之刻畫,約略都能體會到角色們生活在這樣沈重的社會裡:要能眼觀家族事務,要能八面玲瓏,處處需要以「貴族的身份」這樣的前提去思考、行事、決策,讓人不禁深深佩服,同時作者也不被當時時代的禁錮所阻礙,更勇敢為角色開創「新時代」,這確實代表作者的取材和功課已足夠豐富了。
  4. 新時代的意義:呈上點,故事中的角色,儘管走在需要隨時注意眼光的環境中,依靠手段,依仗身份,卻都還是會為不一樣的未來做好打算。當貴族身份不再是判斷高貴的唯一標準時,當商人也能與貴族平起平坐時,當階級制度不再存在時......到那些時候,自己所站著的位置,是否還穩固,身邊的人是否還能平安的伴在左右。日高老師並沒有粗略的讓這樣的「新時代」草草來臨,他始終存在於角色的話語裡,角色的想像裡,角色的預測裡。更以前人的長遠眼光為墊腳石,主角曉人認真跨出了一步。
  5. 作者對於「服裝」的執著: 到了後期,桂木進攻了這個產業,衣服是非常貼身的物件,作為時代變化中的主題,不僅適合也能看出與時俱進的變化,更能帶出潮流和當代的美感。(怎麼寫一寫好像在寫《時光流逝,向橋前行》(另一部日高老師的普通向作品,也是一部超精彩作品)......?)桂木在這裡已經直接從西服開始,他的經商才能和西服的意義,似乎更是承接了新時代這個主旨,靠能力取得不會消失的力量和資源,這資源當然包含有形的財富和無形的人脈,才不會受到身份所擺佈。

《憂鬱之朝》感情線:愛你但又沒辦法愛你

憂鬱之朝在敘述個人情懷抑或推動劇情的手法,都像是在看一場令人流連的文戲。憂鬱二字也像是成就了這個故事的流動方法,我們就以文青的概念來看待。
故事的述說角度,有大部分的時間都是以曉人的內心話為主,兩個人在整整八集的內容中,有不少橋段都是曉人懇求著桂木對曉人敞開心房的情節,或是曉人悲傷於覺得桂木離自己越來越遠的事實,而桂木經常都只是不多做說明,甚至是給曉人一記重擊,但桂木的真心話總在與無關緊要的旁人對話時才會有一絲痕跡似的,而這樣「看似沒有進度」的一來一往,能夠帶給讀者線索:桂木的愛對桂木自己來說沈重的,沈重到冷靜自持的他也不知道負不負擔得起。
兩個人明明都想要為對方好,但都只是在把對方推得越開。
而這樣的手法也會讓劇情顯得緩慢,緩慢不是壞事,以筆者看來,反而有更能將感情細緻深入,不過或許那是因為筆者是在本部作品完結以後,能夠享受一次看完全集的幸福,若是以最初追連載追至完結的讀者看來,也許就會有不同的感受。
不過正如前面介紹時所述,久世曉人與桂木智之的個性有根本上的差異。前者熱情,相對自由;後者則是壓抑,不選擇表達情感,絕對不會輕易順著對方的想法,也不希望輕易遵從著自己的真心,以影響理性判斷。
這樣的個性差異經常讓兩人之間沒法良好溝通,也就是前面玩笑所說「看似沒有進度的」一來一往。而這確實會讓某些讀者感到反感:不喜歡這種壓抑、不溝通的交流模式,但我反而覺得這就是這個故事能成就至今的特點之一,因為這書名不就已經揭露了兩人要走上的苦戀之路,此外,也必須受身外之物、不能自己的社會所禁制。
存在於兩人之間的關鍵要素:
  1. 個性反差:衝突在兩個個性迥異的人之間發生以後,找到方法攜手解決接著繼續共存,是能夠讓二人在一起的王道,同時也是筆者偏信的一套理論(不是絕對,但是是許多人都無法預料且容易充滿驚喜的巨大可能性)。
  2. 曉人的專情:曉人屬於忠犬性質,但可以是為了所愛也能適時反撲的忠犬。
  3. 桂木創造出的反差:當從不表達真實想法的此方,流露出一絲絲真情的時候,就算方式彆扭,卻要人不淪陷都困難。
  4. 都是聰明人,能夠在交流往復之間製造鬥智的精彩,說的話也都相當令人耐人尋味。
  5. 兩人都很有才氣,作者將兩人的設定和成長變化處理得很深入,無論是先天被賦予,還是後天塑造,都帶給讀者一種絕望中的希望:就算兩人各奔東西,一定也都有辦法再創造道路回到對方身邊。
  6. 包袱重重的階級之中,行走於絆腳的社會,每個角色幾乎卻都還是能優雅從容,不失身分,這更證明兩人為了要和對方在一起,也要能做出自己不喜歡的事。曉人為了想讓桂木好好看自己一眼,強迫自己換上貴族眼光的儀態,不再是那個叛逆的少爺;為了要好好的讓少爺得到他的自由,桂木就算討厭久世家的束縛,卻還是一直在用各種方式力保曉人少爺所在的久世家。正所謂「為了要做自己喜歡的事,也要能完成不喜歡的事」。
  7. 兩人都隨著局勢和時間,開始有了變化/成長:想要以對方的觀點去看、理解事情,開始不再情緒化,懂得先想到對方可能想到,也懂得先想到遭到對方拒絕的台階,這是何等難得成熟的姿態!曉人逐漸開始有成人之樣,讀者也不會只能再以曉人的角度仰望著遙不可及的桂木,而是也能夠看到桂木偶爾變得脆弱和搖擺不定的樣子。常常有作品到最後都在放閃和情侶間撒嬌,但在憂鬱之朝裡頭,這樣的畫面幾乎沒有,因為兩人的結合在故事劇情下是非常難能可貴的,他們沒有時間在這些甜膩的把戲上(筆者並不是批評甜膩的劇情)。
讓筆者覺得稍稍可惜的地方在於,日高老師都是在番外或是額外加筆的篇幅裡才有畫出曉人小時候與桂木相處的狀態。
尖端出版的《憂鬱之朝Noble Colors》裡有這些日常瑣事的集錦,無論是曉人看到桂木換衣服而裸上半身時突然臉紅的情慾萌芽,又或是桂木在特殊場所出入時巧遇快要成年的曉人少爺而變得暴躁起來的反應,還是曉人為了搶回桂木珍貴的小時候照片跳進河裡的發廚樣,都是本傳裡看不到的幕後樣貌。如果至少能在本傳裡多險露出一些過去的片段,似乎就更能彰顯出兩人之間的感情根基。
但換個角度看來,這些「可愛」的一面其實都不相符憂鬱之朝在本傳裡的隱忍和淒美,或許這是日高老師的另一個考量,而不選擇將這些生活片段收錄進本傳之中。
畢竟為了要彰顯早晨醒來卻看不到對方的憂鬱,一定要給很多刀子。
也因此,筆者強烈建議沒有購入《憂鬱之朝Noble Colors》的讀者,一定要去看看這本的內容,能夠在被本傳的哀傷洗禮之後,感受一下不同於「憂鬱」的溫暖和療癒。

久世曉人

筆者認為曉人有魅力的點在於,曉人是屬於忠犬性質的。而且是可以為了得到所愛放棄一切的,可以受苦的忠犬。
此外,曉人前後對桂木的執著也有程度上的轉變,從原本曉人只是單純對桂木叛逆,到決定硬起來強奪與桂木在一起的可能性,到後期曉人的逐漸失落,轉變成希望能理解桂木、看見桂木真正的心意,而願意放手,變得像「大人」了。
他想要桂木的一切,想要符合桂木的期待,卻不再奢望能從桂木那裡主動得到什麼,明白了自己不再是什麼都可以取得的少爺,於是手段從檯面上轉往檯面下,不再強求,但也為著自己心意在努力。這種進化一般的成長,很難不為一心一意的曉人打氣。
畢竟,這樣的轉變對桂木來說,就好像一條天天會對著自己搖尾巴的小狗,突然不再對你撒嬌,就算剛開始覺得狗的口水很煩,狗的黏人很擾人,被愛的感覺消失之後,筆者認為這多少還是會令人失落起來的。
以上是討論曉人愛人的方法,不過曉人是如何喜歡上桂木的呢?筆者大約整理出這些想法。
  • 渴望父愛?
  這是一個不新穎的想法,據故事所述,久世老爺應該並沒有在曉人的記憶中扮演太大的戲份,更沒有什麼深重的親情表現,才十歲的曉人回到本家第一個人遇見的就是桂木,正是那個父親臨走之前再三囑咐的重要之人-桂木,身為一個只能緊抓著身邊所有的小孩,曉人少爺將桂木視為接下來的人生裡非常重要的一份子,其實是非常合理的。兩人之間更有十至十一歲的差距。
  而且,桂木是以如此威嚴的姿態降臨在曉人少爺面前,其舉止在周遭眾人之間,確實有如自己的父親一般。
  • 想要征服的慾望?想要掌控?想要贏過他?
  在長年只受到桂木嚴厲指導的情況下,渴求對方正眼認同自己一眼的曉人,畢竟也是久世家的「掌門」,就算從小就對桂木有不一樣的心情,但應也沒有失去身而為人的自尊和對家族存在的意識。
  不過也正因為在意,希望對方真的理解和認可自己,才會有這樣的心情。
  若根本不care桂木的存在,還會需要去做這些努力嗎?
  就算曉人確有掌控征服之慾,也是桂木是真真正正存在於曉人心上的證明。
  • 希望能成為......
  曉人在第一次見到桂木以前,應該對於自己想成為或能成為的樣子應該都還很模糊,懞懂之間應該會知道即將背負重任。那麼或許桂木在那一刻的出現,猶如一種榜樣和漂流木的存在。
  不過隨著兩人相處,曉人也會知曉桂木只是他心海裡帶刺的荒木,他真正想成為的並不是「桂木」,而是可以站在桂木身邊的身份,而且還可以讓桂木這根荒木在曉人的心海裡上岸。  

桂木智之

桂木最開始對外表示是桂木家的孩子,但中途、出身揭曉時,一度讓讀者認為是久世先先代當家與藝妓之間所生下的孩子、進入桂木家的名冊,再打算以養子的身份進入久世家。桂木家當然不會特別善待這個為了洗身份而來的孩子,而當久世老爺知道智之竟然是不體面之事誕下的孩子、加上認為智之「欺騙」了自己,也開始對智之冷淡和忽視。
(不過到後期,好像又演變成:桂木其實是桂木先先代當家與名妓生下的孩子,桂木家欺騙了久世家在納妾狀留下了後來為人所知的紀錄。而去質問桂木先代當家的曉人知道了實情,但是並沒有在本傳中多做說明。)
但無論父親是哪家、是不是藝伎的孩子,追根究底:當時唯一有機會讓智之得到器重的人-久世老爺 發怒和冷眼的原因,其實是在久世老爺在告訴智之他的真實出身時,智之並未有太大表情的反應,因此讓久世老爺認為桂木智之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出身卻沒有對久世老爺和盤托出。
不過筆者始終在想,就算智之早對久世老爺說出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久世老爺真的也會持續對他好嗎?
而智之在這個事件裡,獲得的教訓大概是:
「所以無法選擇自己出身的人,到底還能用什麼方式讓他人愛自己?」
所以會對自己的背景感到悲恨也是無可奈何之事,更因此永遠逃不出出身對自己加諸的枷鎖,除此之外,智之是不是也覺得:
「就算久世老爺知道了自己真正的出身,應該也還是會繼續愛我吧」的這份心情是不是太過「自作多情」,那麼今後更不能再輕易地交付或期待任何人的真心了。
  • 桂木的自卑感產生的自傲:正是因為太過自卑,所以將自己的自卑表現得理直氣壯,這大概是桂木智之因為這些前代或前前代的糾葛變得極端起來的樣貌。當讀者看著桂木像是高傲的神情,但背後其實是悲觀得不覺得自己能夠獲得幸福的想法時,應該又會對桂木這個角色更加心疼了。
  • 始終安靜和嚴肅的個性,好像也從來都不會哭似的:或是來自於久世老爺質問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出身時,自己沒有多做反應的後果?桂木或許認為自己下意識的「欺騙」行為,也已經為自己帶來最差的結果,好像再多的感情變化也都不會為自己的人生帶來什麼新的變化了。
  • 桂木對久世老爺的感情,到底是恨比較多嗎?桂木並未否認自己最初接下久世家總管,確實是計畫著要取代曉人少爺、帶著復仇的心思,但是幾年的相處下來,桂木確實也清楚,曉人少爺並無對桂木的偏見,所以看見曉人流淚、多希望能抱住桂木這根帶刺浮木時,也許桂木領悟的是:其實曉人少爺也不過就是曾經的自己,那個渴望得到久世老爺認可的孩子罷了。但曉人少爺不問自己意願、開始用當家身份的姿態對桂木下指令的樣子,雖然口口聲聲是在為了桂木,但又與過世的久世老爺太過相似,對桂木而言,明明就是阻礙自己當上久世家的障礙,明明就是在我之後才出現的,如果接納了你,不就完全承認自己在久世家是沒有意義的嗎?但曉人少爺卻是如此需要自己,就像那個曾經需要別人的自己一樣,明明就是束縛,為什麼卻又像是救贖。
  • 被奪走的東西真的重大到如此嗎?這部分是筆者目前還沒有辦法百分之百同理的條件,畢竟失去成為久世家當家的機會,這種事情並不是身在現代的我們可以輕易理解的。但比起失去了巨大家族作為靠山,筆者還是想回到前面幾點:桂木曾經也只是希望有個能作為他喘息和認同的避風港存在罷了,當桂木理解了曉人在自己面前總是很孤獨的樣子時,那他同時也能理解當久世老爺「拋棄」他以後,那他確實也只是渴望著不孤獨罷了。
  • 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曉人?筆者雖然加入了這個討論點,但其實在這部分不想著墨太多,因為桂木的內心是筆者覺得很難深入的所在,同時也是筆者不希望深入太多的所在,若硬要說個論點的話,必須呈上一點,筆者認為:當桂木在曉人身上看到過去的自己時,就是想要陪伴曉人少爺的開始了。不過相信不僅是筆者,許多讀者在面對桂木的時候多半能感受到桂木內心深沈的水底,但想要看到他內心波濤洶湧又是何其困難的事情,但是那一塊就留給曉人去掀了。
 

相濡以沫?不,是終於可以牽起那雙手

兩個人的路途艱辛,對於追連載追了十年的讀者來說,這一場相遇和相伴真的是得來不易,筆者更看到因為有讀者因長期不好好不溝通的兩人,而開始對這部作品的觀感下降了。
筆者沒辦法否定任何人的感想,但至少筆者個人是非常喜歡這迥異的兩個人找到方式陪伴彼此下去,尤其是當原本一直在長期互相傷害的兩人,終於到達彈力疲乏,逐漸變得柔軟起來的時候,再也鬥不下去,願意認輸,終於肯放下身段,承認自己也有想要依靠別人的時候。
正如前面桂木對自己的內心矛盾,這場拉力戰,沒有人知道解答:
曉人:「你是不會認同我的,這輩子都不會。因為只要你認同了我,就等於否定自己。」
所以曉人第一次半強迫、以「禁制」的方式對桂木下命令讓桂木與自己發生關係時,桂木絕對得做出反抗,這跟他自願去西園寺家和森山夫人是不一樣的,這也是曉人第一次用。
唯有拒絕,才能讓桂木確立自己的存在,反駁別人不肯定的事實。但是面對曉人的「強取豪奪」,反而讓桂木開始覺得:
「當初是不是應該對他更溫柔一點?」
溫柔一點的話,是不是就能讓曉人知道:桂木自己只不過是想要一個可以合理和確認自己存在的理由罷了。
再怎麼曲折,再怎麼痛苦,桂木一定曾經也是那個想要醒來之時看見有個關懷自己的人在身邊的孩子、青年、大人。
上天剝奪了桂木的心理自由,但賜給桂木會願意為他爭取全世界的曉人少爺。
憂鬱之朝讓筆者讀完的後續幾天都浮在一個難以自拔的情緒之中,這是筆者絕對不會忘記的感受,作為一部要讓筆者願意長篇紀錄的作品,憂鬱之朝確實是上上之作。

在《憂鬱之朝》看見了......

以筆者這個出社會才入腐坑的人來說,能夠在《憂鬱之朝》這裡得到的心靈豐足感,或許填補了過去幾年來比較少看到的類型作品,且筆者大概在這部作品裡頭體會到了日久養成、微痛苦的美,對於BL這個主題,或許正好從緩慢滋補開始會是很不錯的選擇,循序漸進的體會其中的美麗之處。墨香銅臭老師的《天官賜福》也是一部這樣的作品,讓讀者覺得覺得BL也可以這樣精緻而揪心。(換句話說:只要看過蠶食類型的作品,之後就可以鯨吞啦)
而這樣豐富的作品,筆者想指出幾個重要的主題:
  1. 桂木的遠見:就算桂木不斷灌輸著曉人是子爵的身份,也持續想要讓升爵,但桂木自曉人尚小開始,就不斷說著切記要具備貴族階級被廢除以後的準備,各種層面的知識都要盡全力攝取和吸收,以備不可控制的未來。這種不可輕易怠慢當下,卻也要為未來做準備的長遠眼光,不僅僅套用在這個故事背景之下,其實也能成為任何時候的生存準則。
  2. 身份階級的束縛:這裡是故事設定,但以一種隱喻而言,身份階級又可謂出身即決定的不可抗力。對很多角色而言,無法自己決定的先天因素,都是所謂的束縛。這不限於故事中的「身份階級」,有時候先天因素所造就的心理層面的認定,都有可能成為這個讓角色或自己難以向前的悲觀點。 拿桂木來說,出身即決定了自己能不能得到久世老爺的愛,出身即決定了桂木家是否歡迎他,出身即決定了自己一身有沒有辦法獨立立足的可能,而出身也讓桂木有了心理層面的自卑,更是讓桂木沒有辦法主動去愛曉人少爺的束縛。
  3. 適性還是適才的好案例:當曉人找來的書生們與雨宮和桂木高之討論著智之是個什麼樣的人的時候,讀者們想必可聽到智之在這些談論者的口中,明明就不該被拘泥在這些繁文縟節的狹小之處,如果給他機會遠走,似乎可以挖掘他那更未可知曉的才能,發展長才。就算我們和角色都知道,曉人的個性和聰明才智更有可以在海外自由發展和學習的適性,而桂木的冷靜和穩固的知識讓他更適合在穩定發展的地方,但是造就這樣的差異,或許有天生的因素影響,不過桂木的陰沈和腹黑難道不也有一部分是因為後天影響而來?如果他有個更自由和不被限制的身世,是不是桂木也有機會到更厲害的地方看看?讓他本來就足夠廣博的視野,變得更加寬廣也不再受到過去所束縛。最後作者選擇讓桂木適性,其實在筆者眼裡,也是一個讓憂鬱之朝變得不一樣的選擇。
  4. 難以參透的人心:久世老爺在過世前囑咐曉人「只要聽桂木的就對了」,不過按照劇情所示,久世老爺應該沒有對桂木好臉色的理由,所以他究竟為何有此一說,也是筆者百思不得其解的部分。憑老爺的心思,難道不覺得桂木會有異心嗎?就算沒有,他又怎麼敢認定桂木會被久世家吃死?曉人最後給桂木的解釋也許會是真的嗎?如果真那麼溫馨,果然還是需要知道久世老爺是不是還有其他的經歷讓他有了這樣的想法。
    而筆者在這裡有幾個猜測:
  *桂木因為親生父母身份而在桂木和久世家之間沒有根生之所,但反過來說,這或許是一種桂木並不受家族影響的想法。久世曉直老爺明明富學淵博,卻深受貴族制度和禮法所牽制,或許他不斷思考,直到最後他才覺得桂木不是個像他一樣有牽掛的人,便覺得應該要讓曉人去跟隨這樣的桂木,而不是陳腐而曾經遷怒於桂木的自己。但若老爺會這麼想,其實也太拐彎抹角,且絲毫不是老爺風格,就算「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反差也是過大。
  *久世老爺認定桂木應該會有不平之心,便預想桂木會有報仇的計畫,故意藉此讓久世家登上升爵之路。若是如此,老爺這個角色好像不存在人性可言,筆者雖然有此一想,但於情理而言應該不是這麼地獄的風格。
  *久世老爺希望讓自己的兒子好好看看,桂木即使是遭到自己的冷眼對待但仍然「維持優雅身段」地處世,告誡兒子「維持貴族之風」之重要性。若是此選項,那老爺就是個自始至終都被困在自己的貴族意識裡的可憐人罷了,想必也不會是作者大人的期望。
  *(最後也就是曉人所採用的說法了吧,那是留給桂木心中最後的久世老爺的一道面子,也是給桂木救贖的想法)
  其實仍有幾個想法:例如,久世老爺認定桂木因為自己的欺騙而永遠抬不起頭,所以要給他時間贖罪。但無論是哪個,曉人和桂木都將不會再知道。不過筆者也相信,曉人為桂木開創的世界,也不需要久世老爺的那份解答了。
不知為何這張圖竟然鏡向
就以一張筆者偏愛的桂木智之作結。
曉人少爺,桂木一定比你想像中再更需要你。
請把握每一個睜開眼睛的早晨,你等待的那人,就在你眼前。
一木寫於2021.10.13(筆者祝自己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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