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愛出走

當我願意開始去俯拾著那些像是家與童年鬧著脾氣而撒了一地的情感碎片，我想這幅拼圖需要我和家人一起來完成，接納了「家」是拼圖的意象，我也信任了自己能去愛那個即使是拼好了也還是會有組合起來痕跡的畫作。家無法完美存在，也不必要如此苛刻地追求，那些不完美的縫隙，註定成為家人的我們，一生要彼此修補、愛護著。

這是我母親的背影，有時候我看著她會有一股不捨的情緒油然而生，可是我不想要那樣，我想更單純地去愛她。

「家」是一個怎麼樣的地方？興許每個人對家是什麼模樣都有不同的想像，而年輕時的那個我則把那個家想像得應該要太過完美，抱持著對愛、對家人不切實際的期待，我受傷了，也逃家了！

我說不出抽象的愛究竟是什麼？我只知道生命何其短暫，若要我放棄幾乎的所有，我只想保留對你的陪伴，追隨是一種離開的理由，也是另一種安歇的自由，只有停留在所愛的瞬間，我才明白吸吐出來鼻息為何如此堅強。

反覆地離開，重新安頓，我在腦海裡洗出黑白色階的童年。無須挽留，我必須這麼說，好讓自己關上家門的瞬間感到慰留，可是門裡、門外都靜悄悄地，腳步沒停，我逃家了！

「愛是否會改變？」這問題太沉重了，所以請學聰明一點，能愛的時候好好地去愛就好了，改變的事就交給時間，變好？變壞？也都說不定。我沒有公開承認自己為愛出走，我怕那些有著遠大抱負的朋友會嘲笑我太天真，所以我隨便打包了所剩無幾的不安及根本沒有什麼貴重物品的行囊，這回我真的決定遠走高飛了，眷戀好似在出發前撒滿了一地，想像中轟轟烈烈的啟程卻無心撇上了幾筆停頓，我才明白：「一定會再回來」，步伐不敢輕易放慢下來，因為我怕再拖，會走不了。

異鄉生活，把距離切割成許多細小的單位，拉著幾公里的淬鍊，我磨掉了一些強悍的尊嚴，釀了一肚的苦澀後，我便開始期待它回甘。曾經我以為離開是一種逃避，卻萬萬沒想到暫離反倒是一種看清，踏在回家的路上，那條曾哭著走完的巷弄卻讓我懷念得心安，踏實的腳掌印踩遍了已經毫無泥濘的柏油路，把曾住著的「家」回味成「家鄉」，現在的我十分喜歡回老家，也喜歡逃家後建立的另一個新家，兩者互不矛盾，都是捨出去的，也都是幸運得到的。

離開時的種種矛盾在我心窩摩擦生熱出一點暖意，那倒也好！畫地自限的愛恨重新模糊了疆界，回家的那條路始終沒變，走上了千百回，換了數十雙舊布鞋，來來去去，這才讓游子真正懂得回家的快樂。

我在他方絭養了愛情，並築了一個巢，曾經得我以為要把那圈子築得很遠才夠狠心遺忘，然而，驀然回首我才發現身旁的大街小巷都與家鄉相像地像在互相模仿，景物是無情物，而我用著有情的心去看著，看久了便看出了那僅是我對於回家的想像與思念。

離開家鄉工作是我在眾人面前解釋較「正當」的說法，事實上為愛而生的日常，無非才是我內心真正的渴望！只有愛能使我駐留，可是偏偏說起如此，卻又讓我想起離開時何嘗不也是一份扭曲的愛。

捨棄了人們的期待，放逐了心中的囚鳥，我和他的愛情不若羅密歐與茱麗葉般冒險闖蕩，一切情愫如天邊掠過的幾隻飛鳥，乘著風捎來與自由不相互違背的愛意，我倆心田坦然地遍地開花。

記住的與忘掉的都曾屬於我，我努力不在生活裡堆積沒有愛的事，舉凡丟掉的，我便不想再回首俯拾。離開與回來並非一體兩面的對價犧牲，因為深深愛過，所以離開的心態才無法不去強求，異鄉的工作與生活儘管皆有疲憊之時，卻無法真正動搖我的信念，折磨是屬於心裡面的，直到傷口結痂，彷彿忘了怎麼痛，我才甘願去想何必強求那個「家」該有的模樣？會忘記總是好的，人沒有必要把這麼多會刺傷自己的東西留在身上。

年少輕狂多少得受點罪，我曾以為換個地方睡就能重獲新生，可是身下躺著的終究只是一張睡床，夢境裡那些沒解開的才是我真的帶著來的包袱。深刻地認輸，感覺會痛，可是一想到愛可能比人的壽命還長，就不想哭了！我必須再次重生，來許一個可以幸福的諾言。逝去的不能重來，愛卻有可能開創未來，賭上恐怕的失敗，至少，此生我還能了無遺憾地去說自己的生命曾經以那樣的方式盛開。

你想丟棄重要的東西，是因為你已經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你丟棄其他的，只是想確定失去的不是最重要的。—邱常婷《夢之國度碧西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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