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盡梨花月又西|第四・謝院深更 (1)

2021/10/13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紅消綠減繞迴廊,秋雨新添隔夜霜。
月下花前空有夢,西風不辨暗瓣香。
康熙十四年四月,撫遠大將軍鄂札班師凱旋,康熙皇帝親自郊迎,並在南苑設宴慰勞,褒獎戰功。吳丹在御前雖已應了新差,但奉旨不迎王師不得起行,好容易捱過御宴,這才請旨率兩千滿洲驍騎啟程前往西安。明珠奉上諭郊送,出西長安門後便請吳丹下馬,說道:「梅勒額真,我這兒另有上諭,大汗命我出西長安門後當大軍面前傳旨。」
吳丹本已因兵部尚書親送受寵若驚,聽說康熙另有旨意更是驚異,連忙掃下馬蹄袖單膝跪地請諭。明珠解開馬背上一個鵝黃緞子包袱,從裡頭拿出一樣事物,順手一抖,竟是一件亮燦燦明黃馬褂。明珠看列陣騎兵臉上都有驚羨之色,便揚臉對眾人笑道:「怎麼,難道你們不知道,這位梅勒額真原是御前一等侍衛,專辦機密要差?他在御前幾年,日日著黃馬褂當差,此次征察哈爾立了功,如今又統領你們前往西安,大汗自然要給他加恩。」
吳丹驚異之下脫口道:「中堂,吳丹功勞微薄,不敢受賜。」
明珠將黃馬褂掛上他手臂,又雙手扶他起身,微笑道:「這是聖恩,你不敢也得敢,再者察哈爾事出緊急,你臨危受命有此表現,大將軍王更是多所稱讚,想來你不至於受不得。你別抗旨,這就穿上罷。」
明珠說了重話,吳丹只好依言穿上,只見明珠又拿出一張文書,說道:「如今陝甘總督哈占在西安,你領兵到了西安,便命哈占起行往攻蘭州,他的建威將軍印,留在西安由你代署。」
吳丹更是吃驚,說道:「我如何能夠署理將軍印信?」
明珠笑道:「你是鑲黃旗梅勒額真,他是陝甘總督,不過領兵部尚書銜,才得了一品頂戴,不然他與你同是二品,你又是一旗的主子,鑲黃旗大軍都能調度,何以署理不得將軍印信?況且這是上諭,就算你官只七品,一樣署理得。」
吳丹雙手接過文書,只覺心頭怦怦亂跳,又聽明珠對大軍朗聲說道:「如今吳丹是代理建威將軍,你們還不下馬,見過建威將軍?」
兩千騎兵聞言紛紛下馬,掃下馬蹄袖單膝跪地,異口同聲轟然道:「見過建威將軍!」
吳丹想起出征察哈爾之前,康熙忽然派他鑲黃旗副都統,在乾清宮前受眾人行禮,此刻竟與當時相似,直像做夢一般,呆了片刻才回過神來,忙擺手道:「不敢,眾位請起。」
明珠又對大軍拱手笑道:「現下傳諭已畢,我卻與你們將軍還有兩句私話講,待我說完,他便領你們起行,再耽誤這一時片刻,你們別見怪。」
眾人見明珠客氣,忙都拱手回禮,明珠便扶著吳丹手肘往遠處走,尚未開口,吳丹便道:「大汗有此恩典,怕不是中堂的舉薦?吳丹謝過中堂。」
明珠笑道:「我倒想在你面前居功,偏生這不是我的主意,都是大汗的意思,我可不敢受你的謝。再說,你與成德兄弟相稱,在我面前也沒有那麼多規矩。」
吳丹聽這話似乎有所鋪陳,便道:「吳丹願領中堂指教。」
明珠笑道:「你與成德要好,就不必在我面前作態了。實不相瞞,你的事情,他都告訴我了。」
吳丹頓覺尷尬,問道:「容若⋯⋯說了什麼?」
明珠含笑不答,卻問道:「再過幾天就是你的生日,都二十四歲了,還不成家?」
吳丹一怔,低頭道:「中堂聽了容若的話,應當知道我在這上頭無心。」
明珠溫言道:「你是聰明人,豈能這樣死心眼?如今你無心,成親後自然便有心了。不瞞你說,成德在這上頭,倒與你有幾分相似。」
吳丹道:「容若婚姻美滿,我豈能與他相似?」
明珠道:「此言差矣,他成親之前,可也吃過苦頭。」
吳丹十分不解,明珠便道:「詳情我不說了,總之成德本有意中人,我給他說定親事,他萬分不樂意,可成親之後,他對這個妻子倒是滿心歡喜。」又道:「吳丹,你阿瑪走得早,你又是獨子,如今無人約束得你,我看你倒如自己兒子一般,我給你說媒,你可願意?」
吳丹聽著甚是刺心,忙道:「吳丹不敢勞煩中堂。」
明珠在他肩上輕拍兩下,溫言道:「你先聽我說個兩句,再拒絕不遲。」他看吳丹低頭不語,便道:「所謂成家立業,成家本當在立業之先。男人若不成家,也不知立業為的什麼。就說我罷,十九歲成親,二十歲得了成德,自此我入仕不只為國,也是為家。如今正是你建功立業時候,可你沒有家室,終久這一切無所依託。還是讓我為你擇一良配,待你班師凱旋之日,也是洞房花燭之時。你說好不?」
吳丹依舊低頭不吭聲,明珠又道:「吳丹,你是鑲黃旗梅勒額真,如今還代署建威將軍,既蒙大汗如此看重,往後你只會更加高升。你想想,就便那位宋姑娘跟了你,你為了她始終不成親,萬一把話傳到御前,你畢竟不比張靖少,可是上三旗親貴,一絲半毫馬虎不得,如何矇混得過去?」
吳丹聽他振振有詞,佔全了道理,始終沉默畢竟失禮,只好點頭道:「吳丹謝中堂提點,謝中堂關照。」
明珠便笑道:「好,總算你還賣父執一個薄面,我定然為你說一門好親事,讓你得個才貌雙全的佳人。不過容我多事再問一句:要哪家的格格,什麼樣的性情,你可有主意?」
吳丹見他說得認真,便低頭道:「吳丹不怕中堂笑話,中堂得空可以問問容若,我百般放不下是什麼樣人,只要不是她那樣的,其餘什麼樣人我都無所謂了。」
明珠微笑點頭道:「你這麼說,可見你拿得起,放得下,看來比成德強多了。」
吳丹一呆,說道:「是麼?我拿得起放得下?」
明珠笑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你能不在原地鑽那牛角尖,便是出類拔萃了。」
他領吳丹又走回軍前,催促吳丹起行,待大軍遠去,自己也上馬趕回兵部。他才到兵部衙署大門,尚未下馬,卻見一戈什哈急忙奔來,便在馬上問道:「什麼事情這樣忙亂?」
戈什哈見是兵部尚書,連忙上前打千,高舉一個奏事匣子,稟道:「定遠平寇大將軍和碩安親王疏報。」
明珠下馬接了匣子,問門上的戈什哈道:「恭親王可在兵部?」
門上有人答道:「在裡頭主持部務呢。」
明珠點點頭,自進兵部去尋常寧,卻不免搖頭喟嘆:「幾個大將軍王在外頭,三天兩頭疏報,有一則喜便有三則憂,究竟何時了局?如今大汗重用吳丹,看來竟是信不過哈占的意思,只盼哈占知所警惕,別在西邊又給朝廷鬧出亂子來。」
|| 未完待續 ||
吳丹領驍騎兩千趕赴西安,前線又是一番新局。西北戰局膠著,一則叛軍勢大,一則將領或者畏難,或者爭功,彼此多有制肘。這等情況不獨西北,湖廣江南亦然,直到康熙二十年底三藩亂平,朝廷只能隨時申飭,始終無法杜絕。圖為乾隆朝郎世寧《平定回部獻俘》圖,是《平定準部回部得勝圖》之一。
Aboluow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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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個識字不多的蕃人。出身東台灣,太巴塱部落阿美族人。定居荷蘭,從事翻譯、寫作、研究、原住民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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