釀專題｜那些讓我成為我的啟蒙電影，以及浪漫（狗血）愛情日韓劇

喜歡看什麼樣的電影、聽什麼樣的音樂，究竟是從何時開始、如何建立起的呢？對我而言，那似乎並非主動探索或緩慢形塑的過程，而更像是因為偶然相逢一部電影、一首歌，剎那勾起命中注定般的一見傾心，表面上目眩神迷，實則引發深邃的內在顫慄，從此不斷追尋相似類型的作品。

西班牙導演胡立歐．麥登的《安娜床上之島》於我就是這樣的電影。在還使用翻蓋手機的高中時代，學校長廊上不時出現的電影節手冊和宣傳酷卡成為藝文資訊的重要來源，我和好友因此發現了真善美戲院這寶藏之地，播放著英美主流劇情片以外的小眾異國電影。那天，是《安娜床上之島》海報上波西米亞風格的女主角吸引了我們，下課後興匆匆趕去，還差點因為身穿制服而被攔阻（因為是限制級電影）。帶著一絲冒險成功的雀躍進了影廳，迎面而來的是更超乎預期的觀影體驗。

前衛奔放的藝術、性愛與催眠，封存於潛意識的前世與今生感應，從馬德里到撒哈拉沙漠、紐約到印地安山脈，原始與文明交織出千百年輪迴而難以打破的男性血與暴力、女性創傷與反抗──我感覺自己從未看過如此大膽自由、意象豐富、後勁深刻的電影。如同片中一扇扇繽紛絢爛的石窟門在夢與現實的邊界開啟、通往某一世的安娜，我亦彷彿生平第一次地，觸碰到某些尚未經驗卻隱約銘刻在自我心靈的痕跡。那不知從何而來、將通往何方，自己也看不清說不明的撲朔迷離，竟能如此被可敬的導演華麗又舉重若輕地演繹，在《安娜床上之島》之後，又遇見了奇士勞斯基《雙面薇若妮卡》、大衛．林區《穆荷蘭大道》（以及片中「寂靜俱樂部」演唱／預錄的那首〈Llorando〉）、米丘．曼契夫斯基《暴雨將至》⋯⋯

巧合的是，與《安娜床上之島》同時在真善美上映的另一部黎巴嫩電影《焦糖人生》，不久後也成為我念念不忘的女性小品，並為婀娜纏綿的阿拉伯語配樂著迷不已。從此，電影成了我認識陌生國度的重要媒介，土耳其導演法提．阿金《愛無止盡》、塞爾維亞導演庫斯杜力卡《地下社會》、阿根廷電影《謎樣的雙眼》，以及近年的墨西哥導演艾方索．柯朗《羅馬》、波蘭電影《沒有煙硝的愛情》，不過度政治化的政治、不耽溺情感的家國感情，一次次帶我踏上難以抵達的年代和遠方，沉醉於虛實交織的故事之餘，總也不禁好奇了解該地實際的歷史與社會處境。

如果遙遠國度的藝文和議題電影引領我航向對自我與世界的認知邊界，那麼輕鬆浪漫的日劇韓劇則讓我回歸自身生活與人生。有趣的是，我所知道的那些也喜愛上述類型電影的朋友，幾乎都對韓劇敬謝不敏；若他們有喜愛的日劇，則大抵是坂元裕二那樣風格的作品。怎麼說呢，坂元裕二雖然也很不錯，但在我看來似乎少了一點什麼，或許是勇敢吧。我特別喜歡主角勇往直前、奮不顧身的模樣，直球告白、奔跑追愛，那些浪漫到狗血的情節，不正是戲劇和人生有滋有味的精髓？

與自己的十六七歲同步，當時緯來日本台播的日劇一部接一部地精彩：《交響情人夢》可愛又誇張地追著千秋學長的野田妹，有點勉強又那麼努力練琴並突破自我，只為了與優秀的千秋一同站上世界舞台；《求婚大作戰》一遍遍高喊「哈雷路亞、Chance」回到過去的健三，以強烈的懊悔與遺憾反覆狂奔又跌倒，拚命挽回一再錯過彼此心意的小禮；《花樣少男少女》為了鼓舞喪志的泉重拾跳高、不惜女扮男裝潛入男校的瑞希，以及在一旁搞笑守護著瑞希的秀一；《螢之光》出外工作俐落，回到家卻在部長面前穿著運動服懶散滾來滾去的小螢，與他們並肩坐在緣廊喝啤酒的美好時光。

然而，即使在那麼青春的年紀，日韓愛情電影卻從來無法打動我心，儘管與日劇相比，純愛電影的畫面拍得加倍唯美，浪漫狗血元素一個也不少。仔細想來，日劇的重要魅力，或許更在於與喜愛的角色們建立朋友般的親近感，看他們吵吵鬧鬧、跟著哭哭笑笑，一集一集度過不平凡的日常，有夢想有生活，而愛情來得不快不慢，點點滴滴累積靠近，直至臉紅心跳的那一瞬。於是，當純愛電影裡的灑狗血看起來像與自身無關的、脫離現實的虛構情節，相似的舉動或情節放進日劇裡，卻可能因為一路看著角色們成長蛻變，與他們足夠熟悉親密，而感覺十分貼近自己，忍不住為他們的忘情奔跑加油，因他們好不容易的相擁內心澎湃。

若要我挑出私心最喜愛的一部，那絕對是新垣結衣和綾野剛主演的《飛翔公關室》。夢想成為飛行員、卻受傷只能轉至航空自衛隊公關室的空井，以及一心成為新聞調查記者、卻太過耿直強勢而被調派為美食娛樂記者的稻葉，在人生低谷相遇的兩人，透過彼此的眼光、互補的性格，漸漸釋懷沒能實現夢想的遺憾，重拾那個有點熱血衝動、有點固執笨拙的自己，看見代替夢想的不一定是勉為其難，而有一天，我們終究也會在新的想望裡發熱發光。當然，劇中也不乏令人少女心噴發的情節，比如空井在某個為緊急情況奔忙的時刻，對稻葉說了「請給我兩秒」而後深情一吻，那真是心目中最怦然的吻戲之一。

雖然將日韓劇歸為一類，但韓劇的特色有些不同。比起日劇以校園和職場為主軸、小火慢燉的愛情，近年愛情韓劇在題材設定上更為多元創新，在劇情上則更加大膽、戲劇化，也可說是更狗血了。可是，同樣新瓶舊酒的幾部愛情韓劇之間，好不好看仍有明顯的程度之分，其中的關鍵似乎是男女主角之間的化學效應，以及配角們的群戲。宋仲基和宋慧喬《太陽的後裔》、玄彬和孫藝珍《愛的迫降》即是最佳例子，除了隔著螢幕都能感受到的火花四射，詼諧可愛的醫生團、軍人團也是不可或缺的看點。《請回答1988》不算狗血愛情劇，但同樣因為鮮活有趣的街坊鄰居群戲而迷人；相處自然中帶著心動的德善和正煥終究沒有在一起、甚至不再聯絡，那落寞遺憾更是後勁十足。

此外，韓星也是追看韓劇的一大動力。比如我所喜愛的韓星李鍾碩，起初是他主演的《Ｗ兩個世界》穿梭漫畫與現實的設定引起我的興趣，開頭幾集的劇情節奏至今依然令人驚豔（可惜收尾不佳）。而後看了《皮諾丘》才真正折服於他的魅力，又陸續找出《聽見你的聲音》、《當你沉睡時》、《死之詠贊》、《羅曼史是別冊附錄》。李鐘碩作為一位擅長挑劇本的演員，這幾部作品本身都緊湊精彩，但更重要的是，看著喜歡的演員怎麼樣都舒心。

每每追一齣喜愛的日韓劇，跟著劇中角色一起喜怒哀樂，與少女心觀眾們一起尖叫灑花，那段日子總覺得特別幸福、充滿期盼與陪伴，是與看電影完全不同的需求和感受。無論是深刻擊中靈魂的藝文片、開拓眼界的異國議題電影、或是帶來元氣與勇氣的愛情日韓劇，因為有這些我心心念念的影劇，讓我長成了如今的自己。